第14章 润物细声（1/2）
当唐龙在遥远的45连，凭借其特有的、混合着鲁莽、运气与主角光环的方式，上演着鸡飞狗跳、颠覆传统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大戏时，在骸可星球第三地面防御部队后勤部门一个采光不佳、充斥着机油和电子元件气味的角落里，高洋的“前线职场生涯”正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系统运维工程师接手一个老旧机房，按部就班、悄无声息地沿着他自己设定的“系统优化与资源初始化”路径稳步展开。
高洋的“工位”是一个用隔板勉强划分出来的、不足四平方米的狭小空间。一张合金桌面上堆满了各种型号的数据板、待处理的电子表单打印件，以及一台嗡嗡作响、看起来颇有年头的终端机。他的直属上司，那位被琐事缠身的刘少校，此刻正一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抓着通讯器，对着话筒另一端近乎咆哮：“……我不管你们装备司内部有什么流程打架！那批标号K7-33的能量转换器，必须在下一个标准周期结束前给我送到3号哨塔！那边的备用电源系统已经亮起第三次红色警报了！前线士兵晚上要靠夜视仪才能看清瞄准镜！什么？！流程又卡在你们二科张……张副科长那里了？！妈的！又是他！每次都是他那个环节出问题！他是不是存心跟我们三防部队过不去？！……”
“砰”地一声挂断通讯，刘少校用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无处发泄的怒火。他抬眼瞥见安静站在隔板外、似乎等待指示的高洋，没好气地挥了挥手，像驱赶一只苍蝇：“高准尉！那边金属架子上那堆蓝色封面的表单，看到了吗？是上个月各防御单位报上来的装备损耗明细和补充申请，你先拿去熟悉一下，然后严格按照流程手册，一份一份录入系统归档。规矩手册你都仔细看过了吧？照着上面的标准操作流程（Sop）做，一步都不能错，千万别给我捅出什么数据篓子！” 说完，也不等高洋回应，便再次埋首于桌上那堆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的紧急联络函和待签批报告中去了。
“明白，长官。我会严格按照流程处理。”高洋应了一声，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他走向那个堆满了蓝色表单的金属架，没有立刻开始机械性地搬运或录入，而是像一台高效的文件扫描仪，首先快速而系统地浏览着这些表单的标题、申请单位、物资编号以及审批状态栏。他的大脑自动将这些信息分类、归档，并与昨天初步了解的“系统架构”进行关联。
“老刘今天这火气，快赶上咱们那台老掉牙的等离子切割机了，一点就着。”一个略带沙哑、带着点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打破了角落的沉闷。高洋抬头，看到一个年纪约莫四十多岁、肩扛上士军衔的老兵，正端着一个漆皮剥落、看起来饱经风霜的保温杯，悠闲地靠在与隔壁区域的隔断上看着他。老兵脸上挂着一种混合着玩世不恭和见多识广的淡淡笑容，眼神却像老鹰一样锐利，仿佛能穿透表象看到本质。“我是陈邰，主要负责这片区域几个仓库的日常协调和物料调度。新来的高准尉？”
“高洋，昨天刚报到，初来乍到，很多地方不熟悉，以后还请陈士官多指点。”高洋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新人应有的拘谨又不失沉稳的笑容，主动伸出了手。他记得这个陈邰，是昨天初步接触过的几位老兵之一，印象中此人关系网复杂，消息渠道灵通，是后勤体系里的“地头蛇”之一。
“指点可不敢当，”陈邰伸出手与高洋简单地握了一下，手掌粗糙有力，他呷了一口保温杯里冒着热气的浓茶，语气带着点自嘲和不易察觉的试探，“看你这架势，做事有条不紊的，不像是个啥也不懂的生瓜蛋子。怎么，是得罪了上面哪位大佬，被发配到咱们这号称‘养老等死’，实际上忙得脚打后脑勺的前线后勤来了？”
高洋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这个略带敏感的问题，而是顺手拿起一份他刚才特别留意到的表单，指向其中一行，用一种请教的口吻说道：“陈士官，我刚看到这份关于3号哨塔备用电源模块的紧急申请，流程状态显示在‘装备司二科审核’这一环已经滞留快两周了。按照后勤保障手册第7章第3条的规定，这种关系到前沿哨所基本运转的关键性备件，不是应该走‘战时优先审批绿色通道’吗？怎么会卡这么久？”
陈邰凑过来瞥了一眼表单上的编号和备注，嘴角撇了撇，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手册？嘿，那玩意儿也就糊弄糊弄上面下来检查的老爷们，或者给你们这些新来的学生兵看看。装备司二科那位张副科长，圈里人送外号‘张胖子’，他那关，不见点实实在在的‘流程润滑剂’（意指好处费、打点），他能给你痛快盖章放行？优先级？在他张胖子那儿，谁给的‘润滑’到位，谁的申请优先级就自动调到最高！”
“哦？原来‘系统瓶颈’和‘单点故障’的根因是在这个环节。”高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愤怒或惊讶的表情，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技术性的故障点，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讨论服务器负载。“那通常……针对这种级别的关键备件，‘润滑’的市场行情标准大概是多少？”
陈邰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重新打量了高洋一眼，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新来的准尉，对这套潜规则接受得如此之快，甚至直接问到了关键数字。他左右瞟了一眼，确定附近没有闲杂人等，这才压低声音，用手在桌面下方悄悄比划了一个数字：“看物资的紧俏程度，价格浮动。这批K7-33能量转换器嘛……目前行情，大概得这个数才能撬动。”
高洋心中迅速心算了一下，陈邰比划的数字，差不多相当于他作为准尉大半个月的基础薪金了。“‘运维成本’确实不低啊。”他低声评价了一句，接着追问，“那么，除了支付这笔‘额外运维费’，就没有其他合法的、或者更经济的‘故障绕行方案’了吗？比如，向张副科长的直接上级反映情况，或者尝试走更高权限的‘特别紧急申请通道’？”
陈邰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真的笑话，用看稀有动物般的眼神看着高洋：“找他的上级？老弟，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张胖子他亲姐夫，就是咱们装备司主管后勤审批的刘副司长！你去反映情况，信还没出后勤处，估计就先到张胖子桌上了。特别申请通道？那需要咱们刘老大（刘少校）这个级别亲自打报告，层层上报到基地司令部，再转到军部后勤局备案，等那一串官老爷们慢悠悠地走完流程，盖上最后一个大红章，我估计3号哨塔的兄弟们都能练出夜视眼，直接退役去当星际探险家了！老弟，听哥一句劝，这里是真枪实弹的前线不假，但同样也是等级森严的‘衙门’，是‘衙门’，就有它自己的一套运行‘规矩’。”
“明白了，非常感谢陈士官您的坦诚相告，让我少走了很多弯路。”高洋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仿佛只是接受了一个普通的工作提示。他没有再继续深入这个话题，而是转身开始动手整理那堆积如山的蓝色表单，按照申请单位和时间顺序进行初步归类，动作麻利而专注，仿佛刚才那番关于“潜规则”的对话只是工作中一段寻常的插曲。陈邰看着他这副沉稳淡定的模样，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句：“这小子，有点意思，不像个愣头青，倒像个……嗯，像个来基层体验生活的老油条？”
下午，高洋以“进行岗前强制性身体适应性复查”为由，按照基地规定，来到了位于生活区的医疗站。这既是为了符合流程要求，也是他“多维度信息收集计划”中的重要一环——医疗系统，尤其是基层医疗站，往往是各种未经验证的流言、小道消息以及对上层政策不满情绪的集散地，是获取“非官方态势感知”的宝贵窗口。
负责接待和登记的是医疗站的一名年轻女护士，名叫林娜，脸上挂着职业性的、略显程式化的微笑，但眼神深处难掩长期加班带来的疲惫。“高准尉，请出示您的身份卡，并在这台终端上填写这份电子健康声明表格。”
高洋一边熟练地在终端上操作着，一边看似随意地、用拉家常般的语气搭话：“林护士，今天医疗站看起来比我想象的要清静一些？印象里前线医院的节奏应该非常紧张才对。”
林娜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清静？这只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平静罢了。最近边境那边，‘友商’（她下意识地用了一个相对中立的词，但高洋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的小动作越来越频繁，搞得人心惶惶。训练场上因为紧张导致的意外扭伤、挫伤，还有因为压力过大引发的应激性肠胃炎病例，都比上个月多了差不多三成。这要是真打起来……唉，我们这里估计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了。” 她说着，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然后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就昨天，送来了两个在K-12区域巡逻的士兵，官方记录写的是‘地形复杂，意外跌落’，可我帮着清创的时候看着……那伤口边缘的灼烧痕迹，更像是被低功率能量武器擦伤留下的……唉，上面下了封口令，不让多议论。”
高洋心中微微一动，将这个细节牢牢记录在脑内的“威胁情报”数据库中，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关切的表情：“是啊，和平的日子过久了，突然紧张起来，大家的身心都需要一个适应过程。咱们医疗站这边的各类医疗物资储备还充足吧？尤其是应对可能出现的……大规模伤亡情况的特效药和耗材，可千万别等到关键时刻掉链子，那可就真抓瞎了。”
“储备？”林娜闻言，忍不住撇了撇嘴，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无奈和抱怨，“基础的绷带、消毒液、口服止血剂这些倒是还够用一阵子。但是像o型合成血浆、专门处理能量武器烧伤的特效生物凝胶、还有高级神经镇痛剂，库存一直都非常紧张，长期处于警戒线以下。申请补充的报告打上去不知道多少份了，就跟石沉大海一样，连个水花儿都看不见。” 她再次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如同耳语，“我听药房的人私下说，好像又是后勤那边的审批环节卡住了，都等着……唉，你懂的，有些‘意思’不到位，流程就走不动。”
高洋理解地点点头，正想再宽慰几句，一个粗犷响亮、带着点破锣嗓子的声音插了进来：“林护士！我那特效消炎镇痛膏还有存货没？妈的，今天上午格斗训练，对抗的时候动作猛了点，老腰又他娘的给扭了一下，疼得厉害！”
来人是个身材魁梧、肌肉虬结的中士，名叫雷克斯，一看就是那种长期泡在训练场上的格斗尖兵。林娜看到是他，脸上露出更加无奈的表情，双手一摊：“雷克斯中士，我记得上个标准周期不是刚批给你一支吗？那种强效镇痛膏是受控物资，每个单位都有严格的月度配额的呀！我也没办法给你变出来。”
雷克斯苦恼地挠了挠他那板寸头：“就那么一小支，哪够用啊！林护士，你是不知道，我们一线格斗兵天天摔打对抗，关节肌肉的消耗比能量枪的电池还快！高准尉，你给评评理，是不是这个情况？” 他自来熟地、用那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了拍高洋的肩膀，力道十足，拍得高洋身体都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
高洋被拍得龇牙咧嘴，但脸上还是挤出了理解的笑容：“雷克斯中士说得在理，一线弟兄们的训练强度和辛苦，我们都看在眼里。不过医疗物资的调配和管理，林护士也确实有她的规章制度要遵守，她也为难。” 他话锋巧妙地一转，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我昨天去炊事班核对本周补给清单的时候，好像听炊事班的约翰班长顺口提了一句，说他通过本地的关系，弄到了一点据说活血化瘀、缓解肌肉酸痛有奇效的土着草药，就是味道比较冲，跟喝机油似的。雷克斯中士您要不要去炊事班那边问问看？说不定能应应急。”
雷克斯一听，铜铃大的眼睛顿时一亮：“真的？！老约翰那个抠门家伙还有这种野路子？可以啊兄弟！太谢谢了！我这就去炊事班堵他！” 说完，也顾不上腰疼了，风风火火地转身就走，脚步声咚咚作响。
林娜看着雷克斯离去的背影，又转头好奇地看向高洋：“高准尉，没想到你还对土着草药有了解？”
高洋谦逊地笑了笑，摆摆手：“林护士您可高看我了，我对医药一窍不通。就是昨天去炊事班办理公务交接时，偶然听到约翰班长提了那么一嘴，当时也没在意。刚才看雷克斯中士实在难受，才突然想起来。信息共享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帮到身边的人，也算是发挥点微不足道的作用。”
林娜看高洋的眼神悄然发生了变化，多了几分好感和认同。这个新来的后勤准尉，似乎不像有些年轻军官那样眼高于顶、不接地气，反而显得颇为务实和乐于助人。
傍晚时分，高洋特意选择了在食堂人流相对稀少的时间段去用餐，并且端着餐盘，自然而然地坐到了炊事班长老约翰通常喜欢占据的、靠近厨房出入口的那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附近。老约翰是个围着沾满油渍和食物痕迹围裙的胖硕老兵，正拿着一块油腻的布擦拭着操作台。
“约翰班长，辛苦了。今天的合成肉排味道调得比昨天更有层次感，火候也把握得恰到好处，吃起来没那么柴了。”高洋主动开口，语气真诚地称赞道。
老约翰抬起眼皮，眯着那双小眼睛打量了高洋一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小子，嘴巴倒是会说话。仓库里翻来覆去就那么几种标准调味包，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能将就着吃，没给你们吃出毛病来，就算我老约翰对得起这身军装了！” 他虽然语气依旧冲得很，但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一丝受用——毕竟，自己的劳动成果被人注意到并予以肯定，总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情。
“能将就，还能将就出点不一样的味道，这就是您的手艺和本事，”高洋顺着他的话，恰到好处地捧了一句，随即仿佛不经意地提起，“听说您这儿门路广，人脉熟，还能搞到点本地特色的草药？刚才在医疗站碰到雷克斯中士，他还在为扭伤的事情发愁，一个劲儿念叨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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