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开会不开火,才算真本事(2/2)
会场静了一瞬。
苏晚晴从文件袋里抽出一沓报表,玻璃镜片反着光:"过去半年,87%的故障是密封失效、接插松动、润滑不足。"她指尖敲了敲数据栏,"不是缺高精尖,是缺把油壶送到对的人手里。"
刘总工的脸涨红了:"那总不能永远用土办法——"
"土办法怎么了?"朱卫东突然起身,从帆布袋里掏出个玻璃罐,盐水里泡着个黑黢黢的继电器,"这是湘南协作点寄来的"战损品",前线用它控制探照灯,坏了就得摸黑。"他用棉布蘸着柴油擦触点,动作轻得像哄孩子,"我们修它,不用洋设备,就靠这个——"
他拧开一个铁皮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不同型号的棉布条,"三分钟预热,顺着纹路擦,触点就能再生。"继电器的金属片在他手里转了两圈,"咔嗒"一声闭合了。
会场里响起抽气声。
老罗不知什么时候摸出个录音机,按下按钮,内蒙古的风雪声混着粗哑的哼唱飘出来:"触点黑,别慌神,棉布蘸油轻轻蹭;接插松,别犯愁,铜丝绕三紧又柔......"
陈铁柱突然笑了,露出两颗虎牙:"这顺口溜,我那锻工组的小子们也会唱。"他摸出随身的小锉刀,在桌上划拉,"上个月给甘肃修冲床,没润滑油,我们拿羊油熬了兑草木灰,照样撑了半个月。"
表决时,举手的手像片小树林。
刘总工最后一个放下手,叹了口气:"我输了。"他指节敲了敲朱卫东的继电器,"不是输在数据,是输在......"他顿了顿,"输在你们让我想起,当年在车间蹲地上修老机床的日子。"
散会时,老教授捏着会议纪要不肯走:"小林啊,你们没吵赢,也没压服,可人人都觉得是自己想通的。"他推了推眼镜,"这比一百个实验室都金贵。"
我送他出门,月光漫过台阶,陈铁柱蹲在阴影里,小锉刀在螺丝刀刃口上蹭得发亮。
他抬头看见我,搓了搓手:"这把刀头太钝,改改,明儿寄给云南的老张,他修电机用得着。"
回到办公室,会议纪要的墨迹还没干。
我添了行小字:"真正的标准,不在纸上,在手上。"窗外传来油印机的轻响——苏晚晴准是又在赶《协作动态简报》,头版的口号我都能猜到:"会开得好,不如扳手咬得牢。"
后半夜起了风,吹得窗棂哐哐响。
我翻出陈师傅的工具套,铜扣在月光下泛着暖光。
抽屉最底层的牛皮纸封件还在,那是各协作点报上来的"下季度最可能趴窝的三台机器"清单。
我摸出钢笔,在"工具包供应体系"的进度栏打了个勾——首批工具包该下料了,得让陈铁柱的锻工组多打两百个铆钉。
风里飘来淡淡的机油味,像极了当年废料堆里的味道。
我关上台灯,听见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是给各协作点运钢材的专列。
月光透过窗户落在桌上,照着新刻的公章:"红星火种技术协作研究所"。
我知道,等天一亮,这枚章就要盖在工具包的发货单上了。
有些火,才刚烧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