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图纸之外,皆是战场(1/2)
台灯的光在信纸上晕开一圈暖黄,我放下钢笔时,窗角的月牙已经偏西。
刚把“燎原之势,方始”几个字收进信笺,后颈忽然泛起细密的痒——这是这些年养成的直觉,有紧要事要来了。
果不其然,天刚擦亮,办公室门就被撞开一道缝。
林小川的蓝布工装前襟沾着星点墨迹,平时梳得溜光的分头翘着一撮,手里攥着一个厚得能砸核桃的牛皮纸袋:“师父!您快看!”
纸页哗啦摊在桌上,最上面一张是东北红旗厂的报修单,“柴油发电机轴承磨损率超标准37%”几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往下翻,西南708厂的报告飘出来,“雨季电缆接头击穿频次月增两倍”;再抽一张,青海盐湖作业队的信纸带着盐粒硌手,“仪表外壳碱性腐蚀深度达0.5毫米”。
“我把近三个月的协作点反馈全筛了。”小川喉结上下滚动,手指点着摊开的纸堆,“您看——东北的轴承是在零下30摄氏度低温启动时磨损,西南的电缆击穿集中在湿度90%以上的梅雨季,青海的腐蚀只发生在接触卤水的一侧。”他从裤兜摸出铅笔,在三张纸上画了三个交叉的圈,“表面看是设备故障,可把环境参数一叠加——”铅笔尖重重戳在交叉处,“全都跟材料适应性、环境耐受性有关!”
我盯着那三个重叠的圈,后脊梁慢慢发烫。
以前我们像救火队,哪里冒火星往哪扑;现在才看清,火星子是从干草堆里冒的——真正的隐患藏在认知盲区里。
“您说过,修机器要懂机器的脾气。”小川声音发紧,“可咱们连机器在哪儿发脾气都没摸全。”
我伸手按住他发颤的手背。
这小子去年还在废料组抡大锤,现在能把散落的故障点串成网,比我当年强多了。
“去把苏科长和朱师傅喊来。”我抽出一张空白的《环境设备关联表》,“咱们得换个打法——不是等机器病了再治,是先摸清楚哪儿的水土容易让机器生病。”
半小时后,技术科的铁皮柜哐当哐当响。
苏晚晴踩着方口黑皮鞋进来,手里抱着一摞报表,发梢还沾着露水:“老林,小川说的我都听说了。”她把报表拍在桌上,封皮印着“各协作点环境参数汇总”,“我让人连夜整理了气象站、地质队的公开数据,高原冻土、沿海盐雾、戈壁风蚀……”她翻开报表,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数字,“这些都是隐形的刀。”
朱卫东踹着破胶鞋冲进来,手里拎着一个漏油的轴承:“红旗厂的老张头把磨损的轴承寄来了。”他把轴承往桌上一放,金属表面的划痕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我拿放大镜看了,磨损纹路跟常温下不一样,像是冷脆导致的韧性下降。”
“所以咱们需要的不是修轴承的法子,是弄明白零下30摄氏度下该用什么材料的轴承。”我抽出钢笔,在《环境设备关联表》上画了个大圈,“百日巡检计划。”我抬头扫过三张期待的脸,“不走厂部上报流程,我以个人名义给各协作点写信。”
苏晚晴挑了下眉:“个人名义?”
“对。”我指节敲了敲桌上的《协作动态简报》,头版还留着王婶写的“蜂蜡涂插件”,“以前是我们出题让大家答,这回要让大家自己出题。”我抽出信纸,笔尖在纸上顿了顿,“信里附空白表格,让他们记雨水的酸碱性、风的方向、机器异响的时辰——”我抬眼,“这些都是天地给的考题。”
信寄出去的第七天,第一份填好的表格就飞来了。
内蒙古老巴的表格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皮囊,旁边用蒙文写:“皮囊装设备,沙进不去;但夏天皮囊晒软了,接缝会漏沙。”山西王铁匠的表格贴着榆木碎屑,备注:“老榆木抗风沙,但遇水发胀,手柄会松。”
半个月后,技术科的旧档案室堆成了山。
苏晚晴带着三个技术员蹲在地上,把表格按地域分类:“高原组、盐雾组、冻土组……”她抬头时,鼻尖沾着粉笔灰,“老林,来看看这个!”
她拽着我往墙上走。
原本空白的档案柜玻璃上,现在钉满了彩色图钉:红钉代表故障,蓝钉代表环境参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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