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没有奖状的状元(2/2)
1963年冬夜,就是这双手举着煤油灯,照我焊废铁车床;1970年大旱,也是这双手挖了半宿排水沟,保住车间里的电机。"明早我去总局。"我抽过张稿纸,笔尖在"建议"两个字上顿了顿,"得给这些手一条路。"
接下来的日子像上紧了发条。
我带着林小川整理了三十七份实操案例,从老罗的伺服阀校准到朱卫东的老机床修复,每份后面都贴着车间老师傅的签字。
同时,"故障应急支援小组"的调令陆续发到终南山——名义上是辅助,可我在调令备注栏写得清楚:"参与核心调试,详细记录操作细节。"
半年后接到终南山的电话时,我正蹲在车间看林小川教学徒工修液压泵。"林总,"电话那头是项目组的老张,声音压得低却带着笑,"您派来的九个人,现在都成了各小组的主心骨。
李学明那套理论公式,没您那些案例支撑,根本落不了地。"
年终总结会开在大礼堂。
总部领导拍着我肩膀时,投影屏上正放着终南山的调试画面——林小川在调伺服阀,老罗在测应力,朱卫东在修液压平台,背后的操作台上,摆着三十七份案例汇编。"你们西南厂啊,"领导笑着摇头,"没一个人拿大奖,可哪项攻关离得开你们的人?"
散会时天已经黑了。
我走到实训楼门口,看见老罗蹲在台阶上抽烟,火星子一明一灭。
林小川坐在他旁边,大腿上摊着本《机械原理》,正用红笔在公式旁边画液压图。"委屈吗?"小川轻声问。
老罗把烟头摁在雪里,咧嘴笑出白牙:"咱又不是考状元的料。
可你说,要是真有个"实干状元榜",该贴哪儿?"
林小川抬头望向二楼的公告栏,那里还空着,月光给他的侧脸镀了层银。"不用贴,"他摸着兜里的案例汇编,声音轻得像叹气,又像宣誓,"它早就在每个人手上。"
终南山的地下三层,我摸着墙上的管线走到实验室。
戴手套的技术员正在调示波器,听见脚步声回头——是林小川,工装左上口袋别着那支跟了他三年的破钢笔。
我掏出怀里的木盒,手绘电路图在灯光下泛着暖黄,图角歪歪扭扭写着:"交给真正看得懂的人。"
"这是终南山项目的核心电路。"我把图递给他,"记得当年你改装的应力模拟器吗?
原理跟这图是通的。"他接过图时,指腹蹭过我当年在废料堆里画的褶皱,眼睛亮得像星子。
窗外飘起细雪,落在实验室的玻璃上。
我望着他低头研究图纸的背影,听见远处传来机器的嗡鸣。
像1963年冬夜老罗举着的煤油灯,像1970年晚晴剪的五角星,像今天实训楼里学徒工们敲敲打打的声响——这些声音汇在一起,震得人心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