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谁动了我的千斤顶?(2/2)
我站在二楼办公室往下看,雪停了,阳光照在红布棚上。
王师傅缩在人群最后,蓝布衫洗得发白,手里攥着个布包。
直到暮色漫上来,他才蹭到棚子边,把布包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走。
布包解开时,金属撞击声清脆。
林小川举着擦得锃亮的千斤顶喊我:"林总!
王师傅还回来了,里头有张字条!"
字条是用铅笔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像小学生作业:"娃儿说,爹你偷的是人家吃饭的家伙。"纸角洇着块湿痕,不知是水还是泪。
当天夜里,我在技术科碰到朱卫东。
他正往公示栏贴新制度:"技术共享激励制"。
纸边压着块红砖,他手里还攥着个帆布工具包,边角绣着"先进班组"四个字:"林总,我申请当工具包监督员。
以后每班交接,下一组得检查设备再签字。"他挠了挠头,"以前我盯的是活儿干没干完,现在我要看的是,这厂子还能不能往下传。"
老罗的《技术互助周报》出刊那天,头版标题是"从前是师傅护徒弟,如今是徒弟守家当"。
他在文末画了个弹簧,跟1965年在我笔记本上画的一模一样。
半个月后,北方协作厂的求援电话打进主控室。
苏晚晴捂着话筒看我,眉头拧成个结:"他们新上线的矫形装置压力不均,试了三次都卡壳。"
我拉开抽屉,取出个木盒。
盒盖掀开时,檀木香混着机油味儿涌出来——正是王师傅修复的那台千斤顶,手柄上刻着"001"三个小字。
"让小川去。"我把木盒塞给他,"带上这个。"
林小川接过木盒时,指腹蹭过刻痕:"您是说......"
"机器的脾气,得手把手教。"我拍了拍他后背,"到了那儿,先让他们调平台架。
就说这是咱们西南的规矩——千斤顶不愿意躺平,机器就该闹脾气。"
他走的那天,车间墙上的"DF精英赛"报名表被风掀起一角。
苏晚晴拿着报名表来找我时,我正盯着窗外。
雪化了,檐角滴着水,落进窗台上的花盆里——那是去年老罗送的,说叫"铁线莲",皮实,经得住冻。
"终南山的绝密调试要选人。"她把报名表放在我面前,"厂子里都在传,说是要挑最能啃硬骨头的。"
我望着林小川远去的背影,他怀里的木盒在阳光下泛着暖光。
车间里传来机器的嗡鸣,跟1963年冬天老罗举着煤油灯时一样,跟1970年晚晴剪五角星时一样。
"让他们报吧。"我拿起笔,在报名表"推荐人"栏画了个圈。
这次的圈,比1965年老罗画的弹簧圆,比1970年的五角星暖。
窗外的铁线莲抽了新芽,绿得扎眼。
我知道,用不了多久,会有更多嫩芽冒出来,沿着这些机器的震颤,沿着这些人心里的热乎气,往更远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