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谁还记得那截铅笔?(2/2)
我蹲在车间给他抹药,他咬着牙笑:“小同志,下回我记本子上。”我塞给他半盒烟:“记烟盒上就行,丢了不心疼。”
“小川那小子还说‘现在都按标准来,提这些旧东西过时’。”老罗突然拔高嗓门,背景里传来金属碰撞声,“我拿烟盒纸拍他后背:‘你当标准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没有当年在烟盒上画的道道,哪来现在厚成砖的规程?’”
我摸出兜里的铅笔头——和铁盒里那截一样,削成扁平状,笔杆磨得发亮。
这是晚晴1969年在废品站捡的,说“夹图纸边儿正好”。
后来我走到哪儿都揣着,画草图、记参数,断了就削,削到只剩两厘米还舍不得扔。
电话又被小孙抢过去:“苏科长刚到!她把录音笔往桌上一摆,说要启动‘口述实录计划’,让老师傅们讲讲当年怎么跟着您啃硬骨头。刚才退休的李师傅握着烟盒纸哭,说‘那会儿不懂公差,林工说“让钢板听话”,我们笑他神叨,后来才明白,他是教我们听机器说话’。”
我望着办公室墙上的《DFHT动态调控法操作指南》,晚晴写的“参攷”二字在灯光下泛着暖黄。
1970年西南暴雨夜,她举着秒表冻得发抖,我在她耳边喊:“记准了,谐振延迟2分58秒!”她吸着鼻涕点头:“记死了,下回救命用。”
“北京来电话了。”张工突然敲开办公室门,手里捏着电报纸,“终南山封闭基地,明天进驻。”
我接过电报纸,墨迹还没干。
窗外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窗台上,像极了1962年的冬夜。那时我蹲在废料堆的墙缝前,用这截铅笔头在烟盒上写“三点定位”,碎砖渣正从墙缝里簌簌掉下来。
那晚我压根没合眼。
裹着军大衣坐在西南厂外围的山坡上,当年第一次带徒弟时垫坐的石头,还在老地方。远处厂区灯火通明,年轻学徒的吆喝声飘了过来:“三点定位!先查负荷!”清晰得像穿透了二十年的风雪。
我摸出那截铅笔头,在石头上轻轻写了两个字。风卷着落叶掠过,字迹模糊的前一秒,我看清了——是“还在”。
第二天清晨,护送的车辆驶出厂门时,我透过车窗看见林小川正蹲在老铣床前。新来的学徒操作失了手,机床发出刺耳的异响。小川没像当年的我那样急着骂,反而轻轻拍了拍机身,声音软得像哄孩子:“别急,咱们再试一遍。”
我闭上眼,喉咙猛地发紧。
车行渐远,实训楼顶的风向标在晨风中缓缓转动,最终稳稳指向北方。那里有等待攻克的技术堡垒,更有需要传承的工业火种。
第七天的晨光会怎样漫过西南厂的车间?我猜得到:当第一声汽笛响起时,不会有人捧着本子喊“等指示”。那些曾刻在烟盒纸上的口令,早就在一代又一代技工的骨血里扎了根。
要不要我针对这段文字里的“细节描写”或“情感表达”做进一步优化?比如强化“铅笔头”“烟盒纸”这些意象的串联,让传承的感觉更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