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土味儿才是硬道理(2/2)
推开门的刹那,机油味混着焊枪的臭氧味劈头盖脸砸过来——墙上挂着拆下来的车床丝杠,桌上摆着改装的旧仪表盘当刻度盘,最里头的"仿形测试台"初具雏形,林小川正蹲在地上拧螺丝,蓝布衫后背全是汗。
"林工!"他抬头看见我,脸上的油泥裂出道白印子,"老罗说脉冲发生器今晚能调通!"
老罗从机器后面探出头,眼镜片上蒙着层油雾:"咱这手摇的,比洋人的电子脉冲慢,可准头差不离!"他拍了拍测试台的铁架子,"人民战争式的精密度,咋样?"
我摸着台面上的划痕,那是他们用角磨机打磨时留下的。"今晚就试第一套方案。"我嗓子发紧。
首个受试的是某高校团队的曲轴仿形切削方案。
理论计算里,刀具寿命能撑8小时;可当林小川摇动手柄,刀具刚碰到工件,金属尖啸声就炸开来——刚性不足,谐振了。
"崩了!"有人喊。
我冲过去,刀尖的碎渣还在冒热气。
林小川攥着断刀,嘴唇直颤:"对不起林工,我......"
"道什么歉!"我拍他后背,震得他踉跄两步,"这是好消息!"我捡起碎渣举给众人看,"理论里没写刚性不足会谐振,可现在咱们看见了!"我转身对记录员喊:"封存残件,标注"失效案例001",写《失败归因报告》!"
林小川瞪圆了眼:"写失败?"
"技术进步不是从成功到成功,是从失败到明白。"我指着墙上的"自力更生"标语,"记好了,每个失败都是给后来者铺路。"
又过十日,第三套方案上了测试台。
那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厂团队设计的,图纸边角卷着,计算书用订书机歪歪扭扭钉的。
林小川摇手柄时,我盯着转速表——120转/分,稳得像钟摆;测厚仪的指针晃了晃,停在0.025——比理论值松了0.005,可咱们的磨床能啃下来。
七小时后,刀具依然锃亮。我拍了拍操作的小徒弟肩膀:"停。"
会议室里,我把第三套方案的图纸摊在最上头:"它不惊艳,可结构简单、易维护、适合批量转化。"我看向电话,"给负责人拨长途,就说:"你们的设计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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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回宿舍,台灯在日记本上投下一团暖光,把纸面烘得软乎乎的。我蘸了蘸墨水,笔尖在纸上顿了两秒,终于落下字:“图纸上的光鲜救不了国,能让工人摸得着、修得了的东西,才有真命。”
第二天路过实训楼,那台土造测试台旁多了块木牌。红漆还没干透,晕着潮气——上面写着“东风一号试验平台(原型)”。阳光透过窗户斜斜铺在木牌上,“原型”两个字泛着暖光,像簇刚点着的火苗,跳得很亮。
朱卫东攥着张纸凑过来,声音压得有点低:“林工,总局来电话了,说两个月后要验收阶段性成果。”他搓了搓手,后半句卡在喉咙里:“咱们……”我望着测试台上没拆的第三套工件,指尖轻轻敲了敲木牌,漆料的糙感还留在指腹。
风从窗户钻进来,掀动桌上的《失败归因报告》。纸页哗啦啦响,像有人在耳边压低了声线说秘密。“该让更多火点起来了。”我摸出钢笔,在报告扉页画了个尖细的小箭头。“先把‘失效案例001’寄给李工他们——说不定,这点火星子,能烧出更旺的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