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温度计上的算盘(2/2)
老马蹲在旁边递铜管,嘴里念叨着“早知道是这理儿,去年就不该拆那根废管子”。
第三天早上试机时,压机“轰”地一声震得地皮子颤,老马攥着扳手的手直抖:“通了!真通了!”他转身往兜里掏,摸出半包皱巴巴的大前门,“兄弟几个凑的,您别嫌糙。”烟盒边角磨得发白,我接过来时,指尖触到老马掌心的老茧——比锉刀还扎人。
消息传得比雪化得还快。
转天晌午,供电保障的李卫东找来了。
他平时最讲规矩,此刻蓝布工装扣得严严实实,连风纪扣都系着:“林师傅,苏组长,我们电镀车间的整流柜冷却系统最近老报警,您二位能不能……”他话没说完,苏晚晴已经抄起万用表:“走。”
整流柜在地下室,霉味混着铜锈味儿直往嗓子眼里钻。
苏晚晴蹲在地上测温差,万用表的红表笔在管道接口处跳:“夜间停机后再启动时最严重?”值班工连连点头:“后半夜关了机器,早上一合闸就响警报,修了三回都说是传感器坏了。”苏晚晴突然笑了,眼尾的细纹像化开的冰:“热惯性断了。停机后金属冷却收缩,重启时突然受热膨胀,接口微裂,循环水漏了。”她抬头看我,“低功率暖机十分钟,让金属慢慢热透。”
值班工一拍大腿:“哎呀!上个月换传感器时我就觉着接口有点湿,可谁能想到是热胀冷缩的事儿?”李卫东扶了扶眼镜,镜片上蒙着层白雾:“这法子成!我这就去排值班表。”
晚上八点,夜校教室的暖气管“咕嘟”响了一声。
我趴在桌上整理数据,稿纸上记着液压站、锻工压机、电镀整流柜的处置记录,墨迹被暖气烘得有点晕。
门“吱呀”一声开了,苏晚晴抱着个搪瓷缸进来,热气从缸里往外冒:“热豆浆,食堂张婶给留的。”她把缸推到我手边,发梢还沾着雪粒子,“三个车间来找我登记类似问题,热处理车间的老陈说明儿要来。”
我握着搪瓷缸,掌心渐渐暖了。
苏晚晴的目光扫过稿纸,眼睛亮得像星子:“你说,咱们能不能把这些案例编成《常见工况异常处置手册》?”她指尖点着“液压油温警戒区”那行字,“把温度、压力、操作步骤都写清楚,车间骨干学了能自己教工人,比咱们一个一个跑强。”
我盯着墙上的厂区平面图。
图是老黄纸印的,边角卷着毛边。
“可以。”我用笔杆敲了敲图纸,“但别印太多——先誊五份,发给各车间技术骨干。让他们自己组织学习。”有些火,得慢慢点,才能烧得透。
苏晚晴没说话,伸手帮我把散在桌上的稿纸理齐。
她的手背上还留着白天测温差时被铜管划的红印子,像道细红绳。
月光从窗户缝里挤进来,照在刚誊好的第五份手册上。
墨迹未干,“工况监测”四个字在纸上泛着暗光。
我正打算收工,走廊里突然传来脚步声。
那声音不紧不慢,鞋跟敲在水泥地上“嗒、嗒、嗒”——是技术科的周国栋。
(《处置手册》初稿刚誊抄完五份,周国栋就来了。他翻了两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