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谁说泥腿子搞不了尖端?(2/2)
而真正的较量,还未开始。
擂台赛开锣那天,厂礼堂的地板都震得发颤。
上千号人挤在台下,有扛着扳手刚下夜班的老师傅,有技术科捧着笔记本的年轻干部,连食堂大师傅都撂了锅铲跑来看热闹。
三块黑板一字排开,任务条贴在中央,像战前的军令状。
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味和汗味,还有一丝几乎能咬出火花的紧张。
苏晚晴第一个交卷。
她穿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工装,长发挽成髻,镜片后的眼神冷静如尺。
她的枪管快拆结构图纸画得一丝不苟,合金配比推演用了正交实验法,数据表格整齐得像是印出来的。
台下一片低语:“到底是哈军工高材生,这理论功底……”
我站在角落,看着她将资料轻轻放在评审桌上,动作利落,不带半分张扬。
她是真懂,也真强——可我知道,纸上算得再准,也抵不过实弹炸膛时那一声闷响。
陈文斌带着三个技术员紧随其后。
他们搬来一摞资料,从《轻武器设计手册》抄到苏联期刊译文,拼凑出个“复合缓冲机构”,结果第三项方案连受力方向都标反了。
冯老翻了两页,直接搁笔:“你们这是拿图书馆当车间?”
全场哄笑。
就在这时,火种团队抬着箱子走上台。
箱盖打开,满堂哗然。
那是一套全木制的可动模型——枪机、复进簧、抛壳挺,甚至连导气活塞都能模拟运动。
我们用自行车链条做传动,橡皮筋当弹簧,手摇曲柄驱动整个自动循环。
我拧动把手,木制枪机组咔嗒咔嗒往复运动,轨迹清晰可见。
“这不是玩具。”我声音不大,却压住了所有喧哗,“它能让一个没摸过枪的学徒,十分钟看懂自动原理。”
底下有人站起身,踮脚细看:“这……这是教具?还是试验台?”
更狠的在后面。
第二项,我拿出三个熔铸在石墨坩埚里的黄铜试样,编号1到3。
没有精密光谱仪,我们就用酸蚀刻标记比例;没有膨胀仪,就在自制的耐热玻璃管里插钢针,记录加热后的位移。
数据虽糙,但趋势明确:锌含量超过28%时,弹壳易裂;锡加到1.5%,延展性突增。
李卫国蹲在桌边看了半天,猛地抬头:“你们……真把炮弹壳给化了?”
“废料库里堆着三百公斤,”我淡淡道,“与其当废铜卖,不如烧出点道理。”
全场静了两秒,随即爆发出掌声。
但真正让所有人屏住呼吸的,是第三项。
我从箱底取出一根焊得歪歪扭扭的铁架,装上模拟枪托,再嵌入一段带螺旋槽的阻尼簧。
那是我连着熬了四个通宵改的方案——借鉴东方红拖拉机前桥减震结构,把射击后坐力转化为旋转动能缓慢释放。
现场没人信这玩意能成。
我让人抬来气动模拟射击装置,扣下扳机。
砰!砰!砰!
三次模拟连发,激光投影显示的散布点从原先的一团散沙,收拢成一个紧凑的三角形。
面积缩小31.7%。
冯老猛地站起来,烟斗差点掉地上。
他盯着那组数据看了足足十秒,忽然大笑:“好!好啊!这才是咱们工人自己琢磨出来的东西!不是抄的,不是念的,是拿命试出来的!”
评选会当晚,灯光彻夜未熄。
周厂长坐在主位,目光扫过每一位评委:“我要问三个问题——谁能带队伍打硬仗?谁能让工人听懂图纸?谁能面对失败继续往前推?”
答案不言而喻。
投票结果打出时,赵副厂长捏着笔杆的手青筋暴起,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低头在记录本上划了一道。
散场后,李卫国拦住我,递来一包大前门。
“老弟,”他声音低沉,“以前我信资历,信文凭,觉得你们搞技术的就是写写画画。现在我明白了——你才是那个能把图纸变成枪的人。”他顿了顿,“咱锻造车间那批青年工,三十多个,你随便挑。”
我没接烟,只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线的闸门,开了。
回宿舍的路上,雪落得悄无声息。
苏晚晴不知何时并肩走在我身侧,呵出的白气融进夜色。
良久,她忽然开口:“明天你要写的,不只是参会材料……”
脚步微顿,我望向她。
她抬眸,目光清冷却灼人:“是整个行业的游戏规则。”
我仰头看向漫天星河,寒风刮过脸,像刀子,也像鞭策。
“规则从来不是写出来的——”
我低声说,
“是一锤一锤,敲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