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谁说灶台边不能搞发明(2/2)
我把报告复印十份,每一份都用牛皮纸袋封好。
第九份,我悄悄塞进了冯老常坐的阅览室座椅下。
他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反正火已经点了。
初冬清晨,霜染屋檐。
我刚走进厂区大门,广播突然响起,喇叭有些杂音,但字字清晰:
“请各车间派代表,明日九点赴综合车间观摩‘火种计划’阶段成果展。”
消息像风一样卷过整个厂区。
有人停下脚步,抬头望向高处的广播喇叭。
也有人嗤笑出声:“搞啥名堂?一群工人也能搞科研?”
“就是,没职称的瞎折腾,迟早出事。”
我站在人群外,听着这些话,没反驳,也没动怒。
只是默默把手伸进衣兜,摸到了那枚还带着体温的焊工证。
火种已燃,何惧风言?
初冬的风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
我刚走到综合车间门口,就听见里面人声嗡嗡,像是开锅的水。
“听说了吗?调度科张头亲自来验货了!”
“瞎吹吧你,能有啥新鲜玩意儿?改个饭勺也叫成果展?”
“可人家说,连锅炉房老倪那破炉子都搞出自动清渣了,一按按钮就自己往外排灰!”
我站在人群外,听着这些议论,没吭声,只把大衣领子往上拉了拉。
心里却清楚——今天这一仗,不是为了争口气,而是要把那些被压了太久的“想头”,堂堂正正摆上台面。
九点整,大门推开,各车间代表鱼贯而入。
有人抱着胳膊冷笑,有人踮脚张望。
展台早已布置妥当:三盏汽灯悬在头顶,照得铁皮桌泛着青光。
第一项,小李嫂的“蒸汽余热蒸饭箱”正咕嘟冒汽,锅盖缝隙喷出白雾,扑在冷玻璃上结成水珠。
她穿着围裙,脸涨得通红:“以前一锅饭要烧两吨煤,现在省了三成不止!关键是火稳,不糊也不夹生。”她说完还掀开盖子,端出一碗米饭,“谁不信,现场尝!”
没人动,但眼神全黏在那碗米上。
接着是小崔的气动送料架,在模拟产线上“咔哒、咔哒”地自动进料,节奏精准得像钟表。
原本手动装夹要八秒,现在缩短到四秒八,节拍直接提了四成。
钳工班的老赵看得眼睛发直:“这玩意儿……我们组一个月少干两千件活,就卡在这几秒钟上。”
全场最安静的时候,是双联钻模被推上来。
两个四级工并肩站着,手心全是汗。
那模具看着土——铸铁底座、黄铜导套,焊缝歪歪扭扭,可当张调度亲自拿千分尺测完同轴度后,他愣住了。
“0.01毫米偏差?”他反复确认,“这精度……比部里发下来的苏联样板还低半个丝!”
没人说话。只有笔尖划过记录纸的沙沙声。
张调度回头看向我,声音不大,却压住了全场嘈杂:“林钧,这些‘土疙瘩’,比你上次带回来的部里样板还利索。”
我笑了笑,没接话。但这笑容底下,是滚烫的底气。
这时,门口传来拐杖点地的轻响。
冯老来了。
他一身深灰呢子大衣,帽子压得很低,脸色沉得像阴天。
没人敢拦他,也没人敢出声。
他就这么一个展品一个展品地看,目光扫过铭牌上的每一个名字。
看到“发明人:红星厂炊事班全体+技术组协助”时,他眉头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他在老倪的清渣装置前站得最久。
伸手摸了摸传动轴上的油渍,又俯身看了看链条运行轨迹,忽然开口:“这链条,怎么防高温变形?”
老倪憨厚一笑,搓着手:“加了个石墨润滑槽,每小时滴两滴。”
冯老怔住。
良久,才低声说:“……理论上,应该用耐热合金。”
他说完转身欲走,脚步却在墙边一顿。
那里挂着一块不起眼的建议板——周大姐提的“儿童防护栏”。
如今已被改装成机床安全围挡,刷了红白相间的警示漆。
板子下方,一行铅笔字批注格外扎眼:
“大人会躲,孩子不会。”
他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慢慢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又擦。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散场后,苏晚晴在值班室发现了张便签纸,字迹苍劲如刀刻:
“请安排一次汇报——我想听听,什么叫‘人民的科学’。”
而此时,我正站在高处记录本前,钢笔尖轻轻勾掉第七项计划:
“火种已燃。下一步,该教它自己找风。”
清晨雾气未散,林钧刚推开技术组门,就见苏晚晴站在档案柜前翻找图纸,眉头紧锁。
“怎么了?”他问。她头也不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