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你图纸上没写的,我偏要造出(2/2)
我摘下沾满油污的手套,点点头:“明天交检。”
当晚,我在车间墙上挂起流程图,将整个工序拆解为“清底—定位—锁紧—复测”四步,每步配口诀、标红线,六人轮班作业。
小赵负责记录节拍,最后一组数据出来时,他自己都不敢信:“平均单件耗时42分钟……原工艺要四百多分钟。”
我望着墙上那幅手绘的工装图,指尖划过“预装基准”四个字,心中无声呐喊:
你们说图纸上没写的就不能干?
可我要造的,从来就不在纸上。
第十天上午,十台整机同步交检。
钱军代表全程监督,亲手拿起塞尺、打表、扭力扳手,逐一验证。
二十分钟后,他放下工具,目光如刀般扫过全场。
第十天上午,十台整机并列在总装线尽头,像一排沉默待检的士兵。
阳光斜穿高窗,落在冷蓝漆的工装夹具上,泛着金属与信念交织的光。
钱军代表一言不发,从工具箱里取出塞尺、千分表、扭力扳手,动作干脆得像出鞘的刀。
他蹲下身,一张脸几乎贴到接缝处,手指稳如机械臂,一点点推进塞尺。
第一台,接口平面度0.03;第二台,销孔同轴度偏差0.04;第三台,六颗螺栓预紧力矩全部达标——一次通过。
二十分钟,全场鸦雀无声,只有测量工具轻刮金属的细微响动。
我站在老谭旁边,手心全是汗,却挺直了背。
这不是侥幸,是七十二小时不眠不休、三十七次失败后,用数据堆出来的底气。
终于,钱军代表站起身,摘下手套,拿起验收单,在“合格”栏重重签下名字。
他抬头看向我,目光锐利如探针,片刻后,竟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军方认可,原订单五十台按期交付,另追加二十台。”
全场哗然。
更让我心头一震的是他接下来的话:“你这套‘预装锁位法’,打破了依赖手工修配的传统模式。建议上报国防工办,列为典型工艺创新案例。”
掌声没来得及响起,马文彬已经转身走了。
没人注意他僵硬的背影,但我看见了——那不是退场,是溃退。
散会后我特意绕去工具间,想再看一眼那套工装。
推开门时,却见他独自站在那里,指尖轻轻摩挲着铭牌上的字:“红星厂自研·第一代模块化装配系统”。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弄脏,又像是怕惊醒什么。
那一刻,他不像个打压我的领导,倒像个被时代甩下车的老兵,怔怔望着一辆疾驰而去的列车。
他没回头,也没说话,只是缓缓把手收进袖口,脚步沉重地离去。
那背影,比任何一句咒骂都更让我心绪翻涌。
次日晨会,梁副厂长拍板成立“精密装配工艺攻关组”,点名由我任组长,苏晚晴任技术总协调。
底下有人交头接耳,马文彬坐在角落,脸色铁青,却终究没开口反对。
我知道,这一仗,不只是赢在精度上,更是赢在效率、赢在逻辑、赢在一种不可逆的趋势面前——旧规矩拦不住新方法,图纸框不住人心里的火。
周五夜,加班的人陆续散去。
车间外寒风卷着煤灰打旋,我拖着疲惫身子刚推开大门,就看见苏晚晴站在路灯下,大衣裹得紧紧的,手里攥着一份文件。
她递过来,封面是她亲手写的标题:《基于现场反馈的协同设计机制研究》。
字迹清峻,一如她这个人。
“我想试试,”她说,声音不大,却清晰穿透夜风,“把你的‘土办法’变成可传承的体系。不是靠一个人灵光一闪,而是让下一个林钧,能踩着前人的脚印走得更快。”
我接过文件,纸张粗糙微涩,油墨未干,指尖传来微微的阻力。
那一刻,我仿佛摸到了某种正在成型的东西——不是图纸,不是工艺,而是一种全新的可能:当科学思维真正扎根于这片贫瘠的土地,它会长出什么样的枝干?
远处,T68镗床仍在运转,嗡鸣如常。
可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人和人之间,不再只是命令与执行;经验与理论之间,也不再是对立与猜忌。
新的齿轮正在黑暗中缓缓咬合,缓慢、沉重,却坚定无比。
谁也不知道这一口咬下去,会带出多少铁屑,又会磨出怎样的光。
周一晨会刚散,我抱着一摞油印图纸走向工具间。
走廊里,两个技术员低头走过,压着嗓门议论:
“听说了吗?苏技术员递了申请书……”
“跟林钧搞什么‘协同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