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铜遗珠（2/2）

行走在青铜门内的虚无中，时间与空间都是扭曲的概念。张启灵的步伐稳健如初，而沈砚泠混沌的意识里，只剩下那片传递来体温的背脊，和指尖攥住的那片粗糙布料所带来的、唯一的真实感。

他依旧在黑暗里。看不见，动不了。但那股温暖的气息包裹着他，驱散着彻骨的寒意。他不再是完全漂浮的了。他有了一个锚点。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微弱但截然不同的刺激，穿透了沈砚泠封闭的感知。

是能带给人温暖的阳光。

即使他无法视物，也能“感觉”到眼前永恒的昏暗被某种东西打破了，一种模糊的、带着微弱灼热感的红晕渗透进来。同时，一股清新而冰冷的气息涌入他习惯了铜锈与死寂的鼻腔，带来一阵陌生的战栗。

变化！未知的变化！

恐慌如同细小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初生般脆弱的心神。他几乎是本能地将脸更深地埋入前方那唯一的温暖来源——那片坚实颈窝。

与此同时，那只攥着衣角的手也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浮木。

他感觉到，背负着他的身体停了下来。

然后，一只温暖而略带薄茧的大手，绕到身后，极其轻柔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意味，拍了拍他的背。

一下，两下。

没有言语。但这沉默的抚慰，比任何声音都更有力量。那细微的恐慌，竟真的在这无声的承诺中，缓缓消散了。

张启灵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身体从僵硬到逐渐放松的过程，以及颈侧愈发清晰温热的呼吸。

他抬眼，看向前方那扇巨大的、正在缓缓开启一道缝隙的青铜巨门。

门外，是久违的人间。

他不再犹豫，背负着这份沉重而神秘的“责任”，一步踏出了青铜门。

长白山深处凛冽的寒风瞬间扑面而来，卷起地上的雪沫。张启灵站在门外，微微眯起了眼睛，适应着这十年未见的、属于凡世的天光。背后的重量真实而具体，颈侧的呼吸温软而鲜活。

他找到了。不是终极的答案，而是……一个谜。

他开始沿着记忆中的路径下山。少年的呼吸在他平稳的步伐中，逐渐变得均匀、绵长，似乎是精神极度疲惫后，终于陷入了沉睡。

那只紧攥着他衣角的手，力道也松懈了些许，但依旧没有松开。

行走间，张启灵忽然感觉到，肩头传来一阵微凉而湿润的触感。

不是雪水。

那触感……圆润，一颗一颗，带着少年身体的微温，透过厚厚的衣物，清晰地烙印在他的皮肤上。

他停下了脚步。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放出在门内，指尖无意间拂过少年脸颊时，那抹不正常的湿意，以及昏暗中，少年倚靠之处，散落的几颗米粒大小、却泛着柔和而独特珠光的……颗粒。

泪……化为珠。

一个古老而几乎被遗忘的词汇，骤然撞入他的脑海。

鲛人。

不是神话，不是传说。而是活生生的，正伏在他背上安睡，会流泪成珠的……鲛人。

张启灵的眸色瞬间沉了下去。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起来——那纯净古老的气息、那异于常人的体质、那眼泪化珠的惊世骇俗。

这意味着，他从青铜门后带出的，不仅仅是一个身份成谜、需要保护的少年。

更是一个行走的、会呼吸的，足以让世上所有追求长生与财富的势力为之疯狂的……活体宝藏。

麻烦。

天大的麻烦。

风声呼啸而过，卷起他墨色的发梢。他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背后是沉睡的鲛人，前方是复杂的人世。

最终，他敛下眼眸，将所有翻腾的情绪封存于那片深不见底的漆黑之中。他没有擦拭肩头那片微凉的湿意，只是将背上的人再次往上托了托，迈开脚步，更加坚定地走向山下弥漫的风雪与迷雾。

他知道，从他决定将少年背起的那一刻起，某些命运，就已经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