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唐纪十（1/2）
起玄黓执徐（壬辰），尽强圉作噩（丁酉）四月，凡五年有奇。 太宗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上之下
贞观六年（壬辰，632年）
1春季，正月，乙卯朔（初一），出现日食。
2癸酉（十九日），静州（今四川旺苍县附近）的獠人反叛，将军李子和率军讨伐平定了他们。（胡三省注：獠，古代对少数民族的称呼。）
3文武官员再次请求举行封禅大典，（胡三省注：去年各州的朝集使就请求过封禅。）太宗说：“你们都认为封禅是帝王的盛事，我却不这样看。如果天下安定，百姓家家富足，即使不举行封禅，又有什么损害呢！从前秦始皇举行封禅，（胡三省注：事见《资治通鉴》第七卷秦始皇二十八年。）而汉文帝不举行封禅，后代难道会认为汉文帝的贤德比不上秦始皇吗！况且侍奉上天，只要扫地而祭就可以了，（胡三省注：《礼记·郊特牲》说：郊祭，是盛大的报答上天的祭祀。在南郊设立祭坛，是处于向阳的位置。扫地而祭，体现了它的质朴。）何必一定要登上泰山之巅，封几尺高的泥土，然后才能表达自己的诚心敬意呢！”大臣们仍然不停地请求，太宗也有些想听从他们的意见，只有魏徵认为不可以。（胡三省注：《实录》《唐书志》以及《唐统纪》都认为是太宗自己不想封禅，而《魏文贞公故事》和王方庆《文贞公传录》认为是太宗想封泰山，因魏徵劝谏而停止。意思很不一样，现在都保留下来。）太宗说：“你不希望我举行封禅大典，是因为我的功劳不够高吗？”魏徵回答说：“功劳很高了！”太宗问：“德行不够深厚吗？”回答说：“很深厚了！”太宗问：“中原还没有安定吗？”回答说：“安定了！”太宗问：“四方的少数民族还没有臣服吗？”回答说：“臣服了！”太宗问：“年成还不丰收吗？”回答说：“丰收了！”太宗问：“祥瑞还没有出现吗？”回答说：“出现了！”太宗说：“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可以封禅呢？”魏徵回答说：“陛下虽然有这六个方面的成就，但承接隋末大乱之后，户口还没有恢复，仓库还很空虚，而陛下的车驾东巡，千乘万骑，所需的供应和劳役费用，是不容易承担的。而且陛下举行封禅，各国都会聚集而来，远方少数民族的君主首领，都要随从；如今从伊水、洛水以东到大海、泰山，人烟还很稀少，草木茂密，这是把戎狄引入内地，向他们展示我们的虚弱。何况赏赐无数，也不能满足远方之人的欲望；免除赋税多年，也补偿不了百姓的劳苦；追求虚名而遭受实际的损害，陛下这样做有什么用呢！”恰逢黄河南北几个州发生大水灾，封禅的事情就搁置了。
4太宗将要前往九成宫（今陕西麟游县），通直散骑常侍姚思廉劝谏。太宗说：“我有气喘病，一到夏天就会加重，只是去躲避一下罢了。”赏赐姚思廉五十匹绢。
监察御史马周上奏疏，认为：“东宫在皇宫之中，而大安宫却在皇宫的西面，（胡三省注：因为大安宫在西面，于是就称皇帝居住的地方为东宫。）它的规模和皇帝的居所相比，还显得狭小，从天下人的眼光来看，是不够的。应该增修高大，以满足朝廷内外的期望。另外，太上皇年纪已经很大了，陛下应该早晚侍奉膳食。如今九成宫距离京城三百多里，太上皇有时思念陛下，陛下怎么能立刻赶到呢？再说，陛下这次出行，是想避暑；太上皇还留在酷热之中，而陛下却独自住在凉爽的地方，按照侍奉父母要冬暖夏凉的礼仪，我私下里认为不妥。（胡三省注：《礼记·曲礼》：凡是做儿子的礼仪，冬天要让父母温暖，夏天要让父母凉爽。）如今出行的计划已经确定，不能再停止了，希望陛下尽快确定返回的日期，以消除众人的疑惑。此外，王长通、白明达都是乐工，韦盘提、斛斯正只会调马，即使他们的技能出众，也只应该赏赐金银布帛，怎么能破格授予官爵，让他们佩带着玉饰，穿着朝靴，与士大夫并肩站立、同席而坐呢？我私下里为这种做法感到羞耻！”太宗非常赞同他的话。
5太宗因为新的官制中没有三师的官职，二月，丙戌（初二），下诏特别设置三师。（胡三省注：唐朝以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师，正一品，是天子学习的榜样，没有具体的职责。）
6三月，戊辰（十五日），太宗前往九成宫。
7庚午（十七日），吐谷浑（古代少数民族政权，在今青海及周边地区）侵犯兰州（今甘肃兰州），州里的守军击退了他们。
8长乐公主将要出嫁，（胡三省注：《唐会要》记载：长乐公主下嫁给长孙冲。）太宗因为她是皇后所生，特别疼爱她，命令有关部门准备的嫁妆是永嘉长公主的两倍。（胡三省注：永嘉长公主，是唐高祖的女儿，下嫁给窦奉节，后来又嫁给贺兰僧伽。唐朝制度：皇姑为大长公主，正一品；皇姊为长公主，皇女为公主，都视为一品。）魏徵劝谏说：“从前汉明帝想分封皇子，说：‘我的儿子怎么能和先帝的儿子相比！’都命令分封的土地是楚王、淮阳王的一半。（胡三省注：事情见四十五卷汉明帝永平十五年。）如今给长乐公主的嫁妆，是长公主的两倍，这不是和汉明帝的想法相反吗！”太宗认为他说得对，入宫告诉了皇后。皇后感叹说：“我多次听到陛下称赞魏徵，不知道原因，如今看他引用礼义来抑制君主的私情，才知道他真是国家的栋梁之臣！我和陛下结发为夫妻，得到陛下的礼遇，每次说话都要先看陛下的脸色，不敢轻易触犯威严；何况魏徵作为臣子，与陛下关系疏远，却能这样直言进谏，陛下不能不听从啊。”于是请求派宦官带着四百缗钱、四百匹绢赏赐给魏徵，（胡三省注：《考异》说：《旧唐书·文德皇后传》记载：派宦官带五百匹帛，到魏徵家赏赐。《魏文贞公故事》及王方庆《文贞公传录》记载：带二十万钱、一百匹绢到魏徵家宣旨。现在依从《旧唐书·魏徵传》。）并且对他说：“听说你正直，今天才见到，所以用这些来奖赏你。你应该经常保持这样的心意，不要改变。”太宗曾经退朝后，生气地说：“一定要杀了这个乡巴佬。”皇后问是谁，太宗说：“魏徵经常在朝廷上羞辱我。”皇后退下，穿上朝服站在庭院里，（胡三省注：唐朝制度：皇后的朝服，袆衣是接受册封、协助祭祀、参加朝会等大事时穿的。深青色，织成布料，上面画有翬鸟，红色底色、五种颜色、十二等纹饰，白色纱质的中单，绣有黼纹的衣领，红色罗縠做的袖口和衣边，蔽膝和裙子颜色相同，用浅红色的领子做边缘，用翟鸟做纹饰三等，青色的革带，大带和衣服颜色相同，有裨纽和佩绶，绶带和天子的一样，青色的袜子，鞋子加金饰，头上的首饰有大小华十二树，象征着衮冕的旒，还有两博鬓。）太宗惊讶地问她原因。皇后说：“我听说君主贤明，臣子就正直；如今魏徵正直，是因为陛下贤明的缘故，我怎么敢不祝贺呢！”太宗于是高兴起来。
9夏季，四月，辛卯（初八），襄州都督、邹襄公张公谨去世。第二天，太宗出宫在郊外举行哀悼仪式。有关部门上奏说，辰日忌讳哭泣。（胡三省注：彭祖百忌中说，辰日不能哭泣。）太宗说：“君主对臣子，就像父子一样，情感从内心发出，怎么能回避辰日呢！”于是哭了起来。
10六月，己亥（十七日），金州（今陕西安康市）刺史、酆悼王元亨去世。（胡三省注：金州，即西城郡，梁朝设置南梁州，西魏设置东梁州，不久改名为金州。）辛亥（二十九日），江王李嚣去世。
11秋季，七月，丙辰（初四），焉耆王突骑支派使者入朝进贡。起初，焉耆进入中原是通过沙漠之路，隋末这条路被关闭，改道经过高昌（今新疆吐鲁番市）。突骑支请求重新开通沙漠之路，以方便往来，太宗同意了。因此高昌怨恨焉耆，派兵袭击焉耆，大肆抢掠后离去。（胡三省注：焉耆国东边与高昌相邻。这为后来讨伐高昌埋下伏笔。）
12辛未（十九日），太宗在丹霄殿宴请三品以上官员。太宗从容地说：“天下安定，都是公卿大臣的功劳。然而隋炀帝威风震慑夷、夏，颉利占据北方荒原，统叶护雄踞西域，如今都灭亡了，这是我和你们亲眼所见，不要因为强盛而自满啊！”
13西突厥肆叶护可汗发兵攻打薛延陀，被薛延陀打败。
肆叶护性情猜忌狠毒，听信谗言，有个乙利可汗，功劳最大，（胡三省注：乙利，是西突厥的小可汗。）肆叶护因为他不是自己的同族，就把他杀了，从此各部落都不能自保。肆叶护又忌恨莫贺设的儿子泥孰，暗中想除掉他，泥孰逃到焉耆。设卑达官和弩失毕两个部落攻打他，（胡三省注：《旧唐书》作“设卑达官”，《考异》说：《新唐书》作“没卑达干”。现在依从《旧唐书》。）肆叶护率领轻骑兵逃到康居（古代西域国家，在今中亚地区），不久去世。（胡三省注：肆叶护即位的事见上卷贞观三年。）西突厥人到焉耆迎接泥孰，立他为可汗，这就是咄陆可汗，派使者归附唐朝。丁酉（十六日），太宗派鸿胪少卿刘善因立咄陆为奚利邲咄陆可汗。（胡三省注：咄陆就是阿史那弥射。这需要参考高宗显庆二年的《考异》来详细辨析。《考异》说：《旧唐书》记载册封他为“吞阿妻状奚利邲咄陆可汗”，《新唐书》记载册封号为“吞阿娄拔利邲咄陆可汗”。现在依从《实录》。）
14闰七月，乙卯（初四），太宗在丹霄殿宴请亲近的大臣，长孙无忌说：“王珪、魏徵，从前是仇敌，（胡三省注：指他们侍奉隐太子，劝说隐太子图谋皇帝。）没想到今天能在一起宴会。”太宗说：“魏徵、王珪对自己所侍奉的人尽心尽力，所以我任用他们。然而魏徵每次进谏，我不听从，我和他说话他总是不回应，为什么呢？”魏徵回答说：“我认为事情不可行，所以劝谏；如果陛下不听从我的劝谏，我却回应，那么事情就会施行，所以不敢回应。”太宗说：“暂且回应然后再劝谏，又有什么伤害呢！”魏徵回答说：“从前舜告诫群臣：‘你们不要当面顺从，背后又有话说。’（胡三省注：《尚书·益稷》中的话。）我心里知道不对却嘴里回应陛下，就是当面顺从，这难道是稷、契侍奉舜的心意吗！”太宗大笑着说：“人们说魏徵举止粗鲁傲慢，我看他却更觉得可爱，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啊！”魏徵起身，拜谢说：“陛下让我说话，所以我才能尽我的愚见；如果陛下拒绝接受，我怎么敢多次冒犯您呢！”
15戊辰（十七日），秘书少监虞世南献上《圣德论》，太宗赐给他手诏，说：“你的论述太高了。我怎么敢和上古的帝王相比，只是和近代相比稍微好一些罢了。然而你只看到了开始，不知道结局。如果我能始终保持谨慎，那么这篇论着就可以流传下去；如果不是这样，恐怕只会让后代嘲笑你啊！”
16九月，己酉（二十九日），太宗前往庆善宫，这是他出生时的旧宅，（胡三省注：把高祖在武功的旧宅改为庆善宫。）于是和贵人们一起宴会，赋诗。起居郎清平县（今山东临清市）人吕才把这些诗谱成乐曲，（胡三省注：被，指加上。）命名为《功成庆善乐》，让少年儿童跳八佾舞，称为《九功之舞》，在大型宴会上，和《破阵舞》一起在庭院中表演。（胡三省注：吕才有巧妙的构思，所以命令把所赋的诗谱成乐曲作为乐章，让六十四名少年儿童戴着进德冠，穿着紫色的袴褶，长袖，漆发髻，穿着鞋子跳舞，称为《九功舞》，舞步舒缓，象征文德。《破阵乐》，称为《七德舞》，舞步有击刺往来，威武雄壮，象征武功。）同州刺史尉迟敬德参加宴会，有官位在他之上的人，尉迟敬德发怒说：“你有什么功劳，坐在我上面！”任城王道宗坐在他打瞎。（胡三省注：《考异》说：《唐历》记载：曾经在宫内宴会，尉迟敬德在皇帝面前殴打宇文士及说：“你有什么功劳，应该坐在我上面！”太宗安慰劝说他，才停止。现在依从《旧唐书》。）太宗很不高兴，停止了宴会，对尉迟敬德说：“我看到汉高祖诛杀功臣，心里常常责怪他，所以想和你们共同保全富贵，让子孙后代不断绝。然而你做官多次犯法，才知道韩信、彭越被剁成肉酱，不是汉高祖的过错。国家的法令，只有赏和罚，不该得的恩宠，不能多次得到，希望你自己努力约束自己，不要留下后悔！”尉迟敬德从此才感到害怕，收敛了自己的行为。
17冬季，十月，乙卯（初五），太宗返回京城。太宗在大安宫侍奉太上皇宴会，太宗和皇后交替献上饮食和服饰等物品，到深夜才结束。太宗亲自为太上皇搀扶车舆到殿门，太上皇不同意，命令太子代替。
18突厥颉利可汗郁郁不得志，多次和家人相对哭泣，容貌憔悴。太宗见了怜悯他，因为虢州（今河南灵宝市）地区有很多麋鹿，可以游猎，于是任命颉利为虢州刺史；颉利推辞，不愿意去。癸未（二十三日），又任命他为右卫大将军。
19十一月，辛巳（二十二日），契苾酋长何力率领部落六千多家到沙州（今甘肃敦煌市）投降，太宗下诏把他们安置在甘州（今甘肃张掖市）、凉州（今甘肃武威市）之间，任命何力为左领军将军。
20庚寅（三十日），任命左光禄大夫陈叔达为礼部尚书。太宗对陈叔达说：“你在武德年间有正直的言论，（胡三省注：见一百九十一卷高祖武德九年。）所以用这个官职来报答你。”陈叔达回答说：“我看到隋朝皇室父子互相残杀，导致祸乱灭亡，当时的话，不是为了陛下，而是为了国家的打算啊！”
21十二月，癸丑（二十二日），太宗和侍臣讨论安危的根本。中书令温彦博说：“希望陛下常常像贞观初年那样，那就好了。”太宗说：“我近来在处理政事上懈怠了吗？”魏徵说：“贞观初年，陛下一心想着节俭，征求劝谏不知疲倦。近来营建修缮的事情稍微多了一些，进谏的人很多都触犯了您的旨意，这就是不同的地方啊！”太宗拍着手大笑说：“确实有这样的事。”
22辛未（三十日），太宗亲自审查囚犯，看到应该处死的人，怜悯他们，放他们回家，约定第二年秋天回来受刑。同时下令全国的死囚，都放回家，让他们到期到京城来。
这一年，党项羌前后归附唐朝的有三十万人。
公卿以下官员请求举行封禅的人前后不断，太宗告诉他们：“我以前有气喘病，恐怕登高会加重，你们不要再提了。”
太宗对侍臣说：“我近来处理事情有时不能都符合法令，你们认为事情小，不再坚持上奏。事情都是由小变大的，这是危亡的开端。从前关龙逄因为忠谏而死，我常常为他痛心。隋炀帝骄横残暴而灭亡，是你们亲眼所见。你们应该经常为我想到隋炀帝的灭亡，我也经常为你们想到关龙逄的死，这样还担心君臣不能相互保全吗！”
太宗对魏徵说：“选拔官员，不能仓促。任用一个君子，那么君子都会来；任用一个小人，那么小人就会争相进用。”魏徵回答说：“是的。天下没有平定的时候，就只选取才能，不考察品行；动乱平定之后，就不是才能和品行都具备的人不能任用了。”（胡三省注：由此看来，天下平定之后，能不慎重选拔官员吗！）
贞观七年（癸巳，633年）
1春季，正月，把《破阵乐》改名为《七德舞》。（胡三省注：《左传》中楚庄王说：武力有七种品德，禁止残暴、消除战争、保住天下、建立功勋、安定百姓、团结众人、增加财富，所以用这个作为乐舞的名字。《新唐书·礼乐志》记载：《七德舞》的舞图，左边圆形右边方形，先偏后伍，交错屈伸，象征鱼丽鹅鹳的阵形。命令吕才按照舞图教乐工，一百二十八人，穿着银甲拿着戟跳舞。共变化三次，每次变化为四阵，象征击刺往来，唱歌的人应和，称为《秦王破阵乐》。杜佑说：《破阵乐舞图》，左边圆形右边方形，先偏后伍，鱼丽鹅鹳，像箕一样张开像翅膀一样舒展，交错屈伸，首尾相互交错，象征战阵的形状。共变化三次，每次变化有四阵，有往来快慢击刺的样子，配合歌的节奏，威武雄壮，声韵慷慨。）癸巳（十五日），在玄武门宴请三品以上官员以及各州的长官、少数民族酋长，演奏《七德舞》《九功舞》。太常卿萧瑀上奏说：“《七德舞》表现皇上的功德，还有不全面的地方，请求描绘刘武周、薛仁果、窦建德、王世充等被擒获的情景。”太宗说：“他们都是一时的英雄，如今朝廷的大臣往往曾经侍奉过他们，如果看到他们的旧主受屈辱的样子，能不伤心吗！”萧瑀道歉说：“这不是我愚蠢的考虑所能想到的。”魏徵希望太宗停止武事，提倡文治，每次参加宴会，看到《七德舞图》就低下头不看，看到《九功舞》就仔细观看。（胡三省注：俛，同“俯”。谛，指仔细。）
2三月，戊子（十一日），侍中王珪因为泄露宫中的话，降职为同州刺史。庚寅（十三日），任命秘书监魏徵为侍中。
3直太史雍县（今陕西凤翔县）人李淳风上奏说灵台候仪的制度简略，只有赤道，请求重新制造浑天黄道仪，太宗同意了。癸巳（十六日），制成后上奏。（胡三省注：当时李淳风上奏说：舜用璿玑玉衡来测定日月五星的运行，就是浑天仪。《周礼》中说：用土圭测量日影来求得地中，由此可以看出太阳运行黄道的验证。到了周末，这个仪器就失传了。汉代洛下闳制作浑天仪，后来贾逵、张衡也制作过，但推算日月五星的运行，都依照赤道。按冬至时太阳在最南边，夏至时在最北边，而赤道常常固定在中间，完全没有南北的差异，大概浑天仪没有黄道已经很久了。太宗对他的说法感到新奇，于是下诏让他制作。这个仪器，里外三层，一层叫六合仪，有天经双规，金浑纬规，金常规，连接在四极之内，排列二十八宿、十天干、十二辰，经纬三百六十五度。第二层叫三辰仪，直径八尺，有璿玑规，日月游天宿规矩，列宿运行的轨道，在六合仪里面转动。第三层叫四游仪，以圆玄枢为轴，连接玉衡游筩并贯穿约束规矩，又在玄极枢北边树立北辰，南边依据地轴，在里面转动，玉衡在玄枢之间，南北移动，向上观察天上的星宿，向下识别仪器的刻度。都用铜制作。）
4夏季，五月，癸未（初七），太宗前往九成宫。
5雅州道（今四川雅安市）行军总管张士贵攻打反叛的獠人，打败了他们。（胡三省注：雅州，汉代严道县地；隋朝废除州，设置临邛郡；唐朝又改为雅州。獠，古代对少数民族的称呼。）
6秋季，八月，乙丑（二十一日），左屯卫大将军谯敬公周范去世。太宗出行的时候，常常命令周范和房玄龄留守京城。周范为人忠诚笃实，严肃正直，病重的时候，不肯出宫，最终在宫内省去世，和房玄龄相拥诀别说：“遗憾的是不能再侍奉皇上了！”
7辛未（二十七日），任命张士贵为龚州道（今广西平南县）行军总管，让他攻打反叛的獠人。（胡三省注：龚州，即临江郡，汉代猛陵县地，隋朝为永平郡武林县；贞观三年，在现在的州东边设置鷰州，又在鷰州的旧地设置龚州。）
8九月，山东、河南四十多个州发生水灾，太宗派使者赈济灾民。
9去年放回家的全国死囚共三百九十人，没有人监督，都按期限自己到朝堂，（胡三省注：《考异》说：贞观四年的《实录》记载：全国判处死罪的，只有二十九人，今年的《实录》却有二百九十九人，为什么突然多了这么多！事情已经很可疑。另外白居易的《乐府》说：“死囚四百来归狱。”《旧唐书·本纪》《统纪》《年代记》都说是二百九十人。现在依从《新唐书·刑法志》。）没有一个人逃跑隐藏；太宗都赦免了他们。
10冬季，十月，庚申（十六日），太宗返回京城。
11十一月，壬辰（十八日），任命开府仪同三司长孙无忌为司空，长孙无忌坚决推辞，说：“我愧为外戚，担心天下人说陛下偏私。”太宗不同意，说：“我选拔官员，只看才能。如果没有才能，即使是亲戚也不用，襄邑王李神符就是这样；（胡三省注：李神符缺少威严，不能让下属畏惧，又脚有残疾，因此回到府第。）如果有才能，即使是仇人也不放弃，魏徵等人就是这样。今天任命你，不是偏私亲戚。”
12十二月，甲寅（十一日），太宗前往芙蓉园；（胡三省注：《景龙文馆记》记载：芙蓉园在京城罗城东南角，本来是隋朝的离宫；树林茂密，绿水弥漫，是京城的名胜。）丙辰（十三日），在少陵原（今陕西西安市长安区南部）围猎。戊午（十五日），返回宫中，跟随太上皇在旧汉未央宫（今陕西西安市未央区）设置酒宴。（胡三省注：旧汉未央宫在长安宫城北边禁苑的西边。《考异》说：《旧唐书·高祖纪》记载：“贞观八年，在城西检阅军队，高祖亲自前往观看，回来后，在未央宫设置酒宴。”《高祖实录》没有记载年月，根据《太宗实录》，贞观八年正月，颉利可汗去世。现在依从《唐历》。）太上皇命令突厥颉利可汗跳舞，又命令南蛮酋长冯智戴写诗，然后笑着说：“胡人和越人成为一家，自古以来没有过这样的事！”太宗捧着酒杯为太上皇祝寿说：“如今四方少数民族臣服，都是陛下教诲的结果，不是我的智力所能做到的。从前汉高祖也跟随太上皇在这座宫殿设置酒宴，狂妄自大，（胡三省注：汉高祖十年，在未央宫设置酒宴，捧着玉杯为太上皇祝寿，说：“当初父亲常常认为我无赖，不能治理产业，不如二哥。如今我所成就的产业，和二哥相比谁多？”）我不赞成他的做法。”太上皇非常高兴。殿上的人都呼喊万岁。
13太宗对左庶子于志宁、右庶子杜正伦说：“我十八岁的时候，还在民间，百姓的疾苦和真假情况，没有不知道的。等到登上皇位，处理世间的事务，还有失误。何况太子生长在深宫之中，百姓的艰难，没有亲眼见过，能不骄傲放纵吗！你们不能不极力劝谏！”太子喜欢嬉戏，很不符合礼法，于志宁和右庶子孔颖达多次直言劝谏，太宗听说后嘉奖他们，各赏赐一斤金，五百匹帛。
14工部尚书段纶上奏推荐巧匠杨思齐，太宗让试试他。段纶让他先制作傀儡。（胡三省注：傀儡，是木偶戏。杜佑说：窟子，也叫傀磊子，制作偶人来表演，擅长歌舞。本来是丧葬的乐舞，汉末开始用于宴会。北齐高纬特别喜欢，在民间盛行。我按《列子》记载，偃师用这个技艺侍奉周穆王，由来已经很久了。）太宗说：“得到巧匠是希望能为国家做事，你却让他先制作游戏的器具，这难道是百工相互告诫不要制作过分奇巧的物品的意思吗！”（胡三省注：《礼记·月令》记载：孟春之月，各种工匠都开始工作，监工每天号令，不要制作过分奇巧的物品来动摇君主的心思。）于是降低了段纶的官阶。（胡三省注：唐朝制度：工部尚书，正三品。降低他的官阶就不能站在三品的班列中。）
15嘉州（今四川乐山市）、陵州（今四川眉山市仁寿县）的獠人反叛，命令邗江府（今江苏扬州市附近）统军牛进达打败了他们。（胡三省注：唐朝扬州有邗江府兵。）
16太宗问魏徵说：“大臣们上奏的书表可以采用，等到召见应对的时候却大多语无伦次，为什么呢？”魏徵回答说：“我看各个部门上奏事情，常常思考几天，等到了皇上面前，三分之一都不能说出来。何况劝谏的人违背皇上的心意触犯忌讳，如果不是陛下和颜悦色，怎么敢尽情说出呢！”太宗因此接待大臣时脸色更加温和，曾经说：“隋炀帝多猜疑，在朝堂上面对大臣大多不说话。我却不是这样，和大臣们亲近得像一个整体。”
贞观八年（甲午，634年）
1春季，正月，癸未（初十），突厥颉利可汗去世，太宗命令突厥人按照他们的习俗，焚烧尸体埋葬。
2辛丑（二十八日），行军总管张士贵讨伐东、西王洞的反叛獠人，平定了他们。
3太宗想分别派遣大臣担任各道的黜陟大使，（胡三省注：《考异》说：《实录》《旧唐书·本纪》只说“派遣萧瑀等人巡视天下。按当时只有十道，而《唐会要》《统纪》都说是“派遣十六道黜陟大使”，根据列出的姓名只有十三人，都不清楚，所以只说各道。）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李靖推荐魏徵。太宗说：“魏徵劝谏我的过失，一天也不能离开我身边。”于是命令李靖和太常卿萧瑀等共十三人分别巡视天下，“考察地方长官是否贤能，询问民间的疾苦，礼遇老年人，赈济贫困的人，起用长期不得志的人，使使者所到之处，就像我亲自看到一样。”
4三月，庚辰（初八），太宗前往九成宫。
5夏季，五月，辛未朔（初一），出现日食。
6起初，吐谷浑可汗伏允派使者入朝进贡，使者还没有返回，就大肆抢掠鄯州（今青海海东市乐都区）后离去。（胡三省注：宋白说：鄯州西南到廓州广城县旧承风岭，是吐谷浑的边界，一百九十五里。）太宗派使者责备他，征召伏允入朝，伏允称病不来，又为他的儿子尊王求婚；太宗同意了，让他亲自来迎接，尊王又不来，于是断绝了婚姻关系，伏允又派兵侵犯兰、廓二州。伏允年老，听信他的大臣天柱王的计谋，多次侵犯边境；又扣留唐朝使者赵德楷，太宗派使者劝说他，往返十次；又召见他的使者，在殿前亲自说明祸福，伏允始终没有悔改之意。六月，派遣左骁卫大将军段志玄为西海道行军总管，左骁卫将军樊兴为赤水道行军总管，率领边境的军队以及契苾、党项的部众攻打吐谷浑。（胡三省注：吐谷浑中有赤水城，靠近河源。）
7秋季，七月，山东、河南、淮河、东海一带发生大水灾。
8太宗多次请太上皇到九成宫避暑，太上皇因为隋文帝死在那里，厌恶那个地方。（胡三省注：九成宫，就是隋朝的仁寿宫。隋文帝仁寿四年，在仁寿宫去世。）冬季，十月，修建大明宫（今陕西西安市未央区），作为太上皇避暑的地方。还没有建成太上皇就生病，最终没有住进去。
9辛丑（初二），段志玄攻打吐谷浑，打败了他们，追击了八百多里，距离青海（今青海湖）三十多里，（胡三省注：吐谷浑中有青海。阚駰说：汉代金城郡临羌县西边有卑禾羌海，世人称为青海，东边距离西平二百五十里。西平，就是唐朝的鄯州。）吐谷浑人驱赶牧马逃跑。
10甲子（二十五日），太宗返回京城。
11右仆射李靖因病辞职，太宗同意了。十一月，辛未（初三），任命李靖为特进，封爵不变，俸禄赏赐、官吏士卒都按照原来的标准供给，等到病情稍微好转，每隔两三天到门下省、中书省商议政事。（胡三省注：唐朝初年政事堂在门下省。欧阳修说：平章事的名称从这里开始。）
12甲申（十六日），吐蕃赞普弃宗弄赞派使者入朝进贡，还请求通婚。（胡三省注：《考异》说：《太宗实录》“赞普”写作“赞府”。《高宗实录》“弃宗”写作“器宗”。现在依从《旧唐书》。）吐蕃在吐谷浑西南，近代逐渐强大，吞并其他国家，领土广阔，有几十万军队，（胡三省注：胜，指能胜任作战。）但从来没有和中原交往过。他们的君主称为赞普，习俗是不说姓氏，王族都称为论，官员家族都称为尚。（胡三省注：吐蕃本来是西羌的分支，大概有一百五十个部落，分散在黄河、湟水、长江、岷江一带。有发羌、唐旄等部落，从来没有和中原交往过，居住在析支水西边。祖先叫鹘提勃悉野，勇武有智谋，逐渐吞并各个羌人部落，占据了他们的土地。蕃和发声音相近，所以他的子孙称为吐蕃而姓勃窣野。有人说：是南凉秃发乌孤的后代，有两个儿子，叫樊尼，叫傉檀，被乞伏炽盘消灭，樊尼率领残余部众投降沮渠蒙逊，沮渠蒙逊消灭了樊尼，樊尼率兵向西渡过黄河，越过积石山，于是安抚各个羌人部落。他们的习俗称强雄为赞，丈夫为普，所以称君主为赞普。他们的领土距离长安八千里，距离鄯善五百里。刘昫说：吐蕃，是秃发氏的后代，语言讹变为吐蕃。宋白说：樊尼投奔沮渠蒙逊，担任临松郡丞。沮渠蒙逊灭亡后，在西边建立国家，改姓勃窣野。当时的人称呼丞为赞府，语言讹变为赞普。）弃宗弄赞有勇有谋，周边的国家都畏惧他。太宗派使者冯德遐前往安抚慰问他。
13丁亥（十九日），吐谷浑侵犯凉州（今甘肃武威市）。己丑（二十一日），下诏大规模讨伐吐谷浑。（胡三省注：《旧唐书·吐谷浑传》说：“吐谷浑扣留赵德楷，唐太宗派使者宣谕十多次，最终没有悔改之心。贞观九年，下诏李靖等人讨伐。”《太宗实录》记载，己丑日，吐谷浑扣留唐朝使者赵德楷，随即下达这个诏书。十二月，派遣李靖等人。现在依从《实录》。根据《旧唐书·吐谷浑传》，扣留赵德楷在前；根据《实录》，先派使者宣谕，后扣留赵德楷，随即下诏讨伐。现在都保留。）太宗想让李靖担任将领，因为他年老，难以劳累他。李靖听说后，请求出征；太宗非常高兴。十二月，辛丑（初三），任命李靖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统领各路军队。兵部尚书侯君集为积石道、刑部尚书任城王李道宗为鄯善道、凉州都督李大亮为且末道、岷州都督李道彦为赤水道、利州刺史高甑生为盐泽道行军总管，（胡三省注：西海、鄯善、且末都是隋朝打败吐谷浑后设置的郡名。积石山在隋朝河源郡。赤水城也在河源郡。盐池在西海郡。）联合突厥、契苾的部众攻打吐谷浑。
14太宗聘娶隋朝通事舍人郑仁基的女儿为充华，诏书已经下达，册封的使者将要出发，魏徵听说她曾经许配给士人陆爽，立刻上奏疏劝谏。太宗听说后，非常惊讶，亲手写诏书深刻地责备自己，命令停止册封的使者。房玄龄等上奏说：“许配给陆氏，没有明显的证据，婚礼已经举行，不能中止。”陆爽也上奏说当初没有婚姻的约定。太宗对魏徵说：“大臣们或许是迎合我；陆爽也自己陈述，为什么呢？”魏徵回答说：“他认为陛下表面上虽然放弃，或许会暗中加罪于他，所以不得不这样。”太宗笑着说：“外人的想法或许会这样。我的话竟然不能让人完全相信到这种地步！”
15中牟县（今河南郑州市中牟区）丞皇甫德参上奏说：“修建洛阳宫，劳累百姓；收取地租，赋税太重；民间女子喜欢梳高髻，大概是宫中传出来的风气。”太宗发怒，对房玄龄等说：“皇甫德参想让国家不役使一个人，不收一斗租，宫女都没有头发，才能满足他的心意吗！”想治他诽谤的罪。魏徵劝谏说：“贾谊在汉文帝时上奏疏，说‘可以为之痛哭的有一件事，可以为之流涕的有两件事。’（胡三省注：见十四卷汉汉文帝六年。）自古以来上奏疏不激烈深切，就不能打动君主的心，所谓狂夫的话，圣人加以选择，（胡三省注：《汉书》中李左车有这样的话。）希望陛下审察！”太宗说：“我治这个人的罪，那么谁还敢说话！”于是赏赐二十匹绢。过了几天，魏徵上奏说：“陛下近来不喜欢直言，虽然勉强容忍，不如从前豁达。”太宗于是更加优厚地赏赐他，任命他为监察御史。
16中书舍人高季辅上奏说：（胡三省注：《考异》说：《贞观政要》中，高季辅的奏疏在贞观三年；《唐会要》在贞观八年。根据《旧唐书》：高季辅贞观初年担任御史，多次转任中书舍人。所以依从《唐会要》放在这里。）“地方上品级低的官员，还没有俸禄，饥寒交迫，很难保证清白。如今仓库逐渐充实，应该适当给予优厚的待遇，然后才能要求他们不贪污，严格制定法令禁止。另外，密王李元晓等都是陛下的弟弟，近来看到皇子拜见各位叔叔，叔叔们都回拜，扰乱了辈分，（胡三省注：昭穆，指宗法制度中祖先的辈分排列。）应该用礼仪来教导他们。”奏书呈上后，太宗认为很好。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