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隋纪二（2/2）
2庚寅（十三日），皇上前往仁寿宫。
3桂州俚人首领李光仕作乱，（胡三省注：始安郡，梁设置桂州。）皇帝派遣上柱国王世积和前桂州总管周法尚讨伐，周法尚调发岭南兵，王世积调发岭北兵，在尹州会合。（胡三省注：《隋志》：郁林郡，梁设置定州，后改为南定州，平定陈后改为尹州。）王世积的部下遇到瘴气，不能前进，停在衡州，（胡三省注：《隋志》：衡山郡，平定陈后设置衡州。）周法尚独自讨伐。李光仕战败，率领精兵退守白石洞。（胡三省注：白石洞，在今寻州南六十里。帅，率领。）周法尚俘获大量家人，李光仕的党羽有来投降的，就把他们的妻子儿女归还，过了十天，投降的有几千人；李光仕部众溃散逃走，追击斩杀了他。
皇帝又派遣员外散骑侍郎何稠招募士兵讨伐李光仕，何稠劝降他的党羽莫崇等人，（胡三省注：《姓苑》：何氏出自周成王的同母弟弟唐叔虞，他的后代封在韩，韩灭亡后，子孙分散，江、淮间读音把“韩”读成“河”，字随音变，后来成为何氏。莫姓，是楚莫敖的后代。）秉承旨意任命首领为州县官。何稠，是何妥哥哥的儿子。
皇上因岭南夷人、越人多次反叛，任命汴州刺史令狐熙为桂州总管十七州诸军事，允许他根据情况自行处理事务，刺史以下官员可以秉承旨意补授。令狐熙到任，大施恩德信义，各溪洞首领相互说：“以前的总管都用武力威胁，现在的总管却用亲笔教令开导，我们怎能违抗！”于是相继归附。起初州县梗阻，（胡三省注：先，先前。）长官多不能到任，把政务寄托在总管府，令狐熙全部派遣他们赴任，为他们建造城邑，（胡三省注：为，建造。）开设学校，华人、夷人都被感化。俚人首领宁猛力，在陈时已占据南海，隋加以安抚，任命为安州刺史。宁猛力仗恃险要骄横傲慢，不曾参拜，令狐熙用恩德信义开导，宁猛力感动，到府中拜见，不敢做非法之事。令狐熙上奏改安州为钦州。（胡三省注：《隋志》：宁越郡，梁设置安州，现在改为钦州。）
4皇帝因地方属官不敬畏上司，事情难以办成，三月，壬辰（十六日），下诏“各部门论处属官的罪行，有法律规定较轻而情节严重的，允许在法律之外斟酌处以杖刑。”于是上下相互逼迫，交替施行拷打，把残暴当作才能，把守法当作懦弱。
皇帝因盗贼繁多，命令盗窃一钱以上都处死刑，有人三人共盗一个瓜，事情败露后立即处死。于是行人都晚起早宿，害怕偶然触犯罪名。（胡三省注：《考异》说：《刑法志》作“晚宿”，必定是“早”字错误。）天下人都恐惧不安。有几人劫持办事官员说：“我们难道是求财的人吗！只是为被冤枉的人而来。你为我们上奏皇上：自古以来，治理国家制定法律，没有盗窃一钱就处死的。你不为我们上报，我们还会再来，你们这些人就没活路了！”皇帝听说后，为此停止了这一法令。（胡三省注：自古以来，民间奸豪抓住官吏把柄的，是有的，但没听说到这种地步的，难怪隋末盗贼多。天下的财富，是一钱一钱积累起来的，所以古代治理政务，希望法律平易近人。）
皇帝曾发怒，想在六月用杖刑杀人，大理少卿河东人赵绰坚决劝谏（胡三省注：隋制：九寺各设卿、少卿各一人。河东县，蒲州河东郡治所。少，始照翻。）说：“季夏之月，天地生长万物，不可以在这时诛杀。”皇帝回答说：“六月虽然说是生长的季节，这时必定有雷霆；我效法上天行事，有什么不可以！”于是杀了人。
大理掌固来旷上书说大理寺官员执法太宽，（胡三省注：掌固，大概就是汉的掌故。唐省、台、寺、监都有掌固，沿袭隋制。）皇帝认为来旷忠诚正直，让他每天早晨在五品官的行列中参见。来旷又告发少卿赵绰滥用职权赦免囚徒，皇帝派亲信大臣调查，根本没有徇私枉法，皇帝发怒，命令斩杀来旷。赵绰坚决劝谏，认为来旷罪不该死，皇帝甩袖进入内室。赵绰假意说，“我不再理会来旷的事，有其他事情，没来得及上奏。”皇帝命令带他进入内室，赵绰下拜请求说：“我有三项死罪，我担任大理少卿，不能约束掌固，使来旷触犯死罪，这是一。囚徒不该死，而我不能拼死劝谏，这是二。我本来没有其他事情，却谎称有事情求见，这是三。”皇帝脸色缓和。恰逢独孤皇后在座，命令赏赐赵绰两金杯酒，连杯子一起赏赐给他。来旷因此免死，流放到广州。
萧摩诃的儿子萧世略在江南作乱，萧摩诃应当连坐，皇上说：“世略年龄不到二十，能干什么，因他是名将的儿子，被人逼迫罢了。”于是赦免萧摩诃。赵绰坚决劝谏不可以，皇上不能使他屈服，想让赵绰离开后赦免萧摩诃，于是命令赵绰退下吃饭。赵绰说：“我上奏的案件还没判决，不敢退下。”皇上说：“大理寺就为朕特赦萧摩诃吧！”于是命令身边的人释放他。
刑部侍郎辛亶曾穿红色裤子，世俗说这样有利于做官；皇上认为是巫蛊，将要斩杀他。赵绰说：“按法律不该处死，我不敢遵奉诏令。”皇上非常愤怒，说：“你怜惜辛亶却不怜惜自己！”命令拉赵绰去斩杀。赵绰说：“陛下宁愿杀我，不能杀辛亶。”到朝堂，脱下衣服等待受刑，皇上派人对赵绰说：“到底怎么样？”回答说：“一心执法，不敢怕死。”皇上甩袖进入内室，过了很久，才释放他。第二天向赵绰道歉，慰劳勉励他，赏赐物品三百段。
当时皇上禁止使用劣质钱币，（胡三省注：此指刘宋以来，民间私铸的劣质钱币。）有两个人在市场上，用劣质钱币换好钱币，武侯抓住他们上报，（胡三省注：武侯，属左右武侯将军，掌管昼夜巡察、抓捕奸邪不法之徒。）皇上命令全部斩杀，赵绰进谏说：“这两人的罪应当受杖刑，杀死他们不合法。”皇上说：“和你无关。”赵绰说：“陛下不认为我愚笨，把我放在司法部门，想胡乱杀人，怎么会和我无关！”皇上说：“摇动大树，摇不动的应当退下。”回答说：“我希望感动上天之心，何况摇动树木。”皇上又说：“喝汤的人烫了就放下，是想挫折天子的威严吗！”赵绰下拜后更加向前，呵斥他，不肯退下，皇上于是进入内室。治书侍御史柳彧又上奏恳切劝谏，皇上才作罢。
皇上因赵绰有忠诚正直之心，常常带他进入内室，有时遇上皇上和皇后同坐，就叫赵绰坐下，评论得失，前后赏赐数以万计。和大理卿薛胄同时，都以公平宽恕闻名；但薛胄根据情理断案而赵绰遵守法律，都称职。薛胄，是薛端的儿子。
皇帝晚年用法更加严厉，御史在元旦不弹劾武官衣服佩剑不整齐的，皇帝说：“你作为御史，放纵自由。”命令杀死他；谏议大夫毛思祖劝谏，又杀死他。将作寺丞因考核麦秆晚了，武库令因官署庭院荒芜，左右出使，有的接受地方官的马鞭、鹦鹉，皇帝察觉后，都亲自监督斩杀他们。
皇帝已经喜怒无常，不再依照法律条文，信任杨素；杨素又任性不公，和鸿胪少卿陈延有矛盾，曾经过蕃客馆，庭院中有马粪，又有众仆人在毡上玩樗蒲，（胡三省注：樗蒲，也称“五木之戏”，是一种博彩游戏。）把这事告诉皇帝。皇帝大怒，主客令及玩樗蒲的人都被杖杀，鞭打陈延几乎致死。（胡三省注：《隋志》：鸿胪寺统领典客令，即主客。）
皇帝派遣亲卫大都督长安人屈突通到陇西检查各牧场，（胡三省注：隋设置左、右亲卫、左、右勋卫、左、右翊卫，有大都督、帅都督、都督等官。隋炀帝改大都督为校尉，帅都督为旅帅，都督为队正。屈突，是少数民族复姓，他的先祖是昌黎徒河人，迁居长安。陇西郡，渭州。）查出隐瞒的马二万多匹，皇帝大怒，将要斩杀太仆卿慕容悉达及各监官一千五百人。屈突通劝谏说：“人命最重要，陛下怎么能因牲畜的缘故杀死一千多人！我冒昧以死请求！”皇帝怒目呵斥他，屈突通又磕头说：“我一人该死，请求陛下宽恕一千多人的性命。”皇帝感动醒悟，说：“朕不明智，到了这种地步！幸亏有你忠言劝谏。”于是慕容悉达等人都减罪论处，提拔屈突通为左武侯将军。（胡三省注：《隋志》：左、右武侯，掌管皇帝出行时的先驱后殿，昼夜巡察，抓捕奸邪不法之徒，管理烽候道路，设置水草；皇帝巡狩、亲征时，掌管营禁。）
5上柱国刘昶和皇帝有旧交，皇帝很亲近他；他的儿子刘居士，任性侠义不遵守法度，多次犯罪，皇上因刘昶的缘故，常常原谅他。刘居士变得骄横放纵，选取公卿子弟中强壮的，就带到家中，用车轮套住他们的脖子用棍棒打，几乎打死却能不屈服的，称为壮士，释放后和他们交往。党羽三百人，殴打路人，多有抢夺，至于公卿妃主，没人敢和他们计较。有人告发刘居士图谋不轨，皇帝发怒，斩杀他，公卿子弟因刘居士获罪被除名的很多。
6杨素、牛弘等人又推荐张胄玄的历法。（胡三省注：去年皇帝慰劳张胄玄，不久作罢。复，又。）皇上命令杨素和几位懂术数的人提出六十一个问题，都是旧历法长期难以解释的，让刘晖等人和张胄玄等人辩论分析。刘晖闭口无言，张胄玄解释通了五十四题，皇上于是任命张胄玄为员外散骑侍郎兼太史令，赏赐物品一千段，让他参与制定新历法。到这时，张胄玄的历法制成。夏，四月，戊寅（二十六日），下诏颁布新历法；先前制定历法的刘晖等四人都被除名。
7秋七月，桂州人李世贤反叛，皇上商议讨伐。几位将领请求前往，皇上不允许，看着右武侯大将军虞庆则说：“位居宰相，爵位是上公，（胡三省注：开皇初，虞庆则曾任尚书右仆射，是宰相之职。授上柱国，封鲁国公，是上公。）国家有贼寇，却没有前往的意思，为什么？”虞庆则下拜谢罪，很害怕，于是任命虞庆则为桂州道行军总管，讨伐平定了他。
8秦王杨俊，年幼时仁慈宽厚，喜欢佛教，曾请求做和尚，不允许。到担任并州总管，（胡三省注：杨俊任并州总管见上卷十年。）逐渐喜欢奢侈，违反制度，大规模修建宫室。杨俊好色，他的妃子崔氏，是崔弘度的妹妹，性格嫉妒，在瓜中放毒，因此生病，被召回京城。皇上因他奢侈放纵，丁亥（初七），免去杨俊的官职，以王的身份回家。崔妃因毒害秦王，被废黜，赐死在家中。左武卫将军刘昇（胡三省注：曹魏设置武卫将军，从晋到北齐，都属左、右卫；到隋开始和左、右卫并列于十二卫府。）劝谏说：“秦王没有其他过错，只是耗费官物，修建官署罢了，我认为可以宽容。”皇上说：“法律不可违反。”杨素劝谏说：“秦王的过错，不该到这个地步，希望陛下详细考虑！”皇上说：“我是五个儿子的父亲，（胡三省注：皇上五个儿子：太子杨勇、晋王杨广、秦王杨俊、蜀王杨秀、汉王杨谅。）不是万民的父亲。如果按你的意思，为什么不另外制定天子儿子的法律！以周公的为人，还诛杀管叔、蔡叔，我确实远不如周公，怎能破坏法律呢！”最终不允许。
9戊戌（十八日），突厥突利可汗来迎娶公主，皇上安排他住在太常寺，教导六礼，（胡三省注：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把宗室女安义公主嫁给她。皇上想离间都蓝，所以特别厚待他，派遣太常卿牛弘、纳言苏威、民部尚书斛律孝卿相继作为使者。（胡三省注：开皇三年，改度支尚书为民部尚书。使，使者。）
突利本来居住在北方，娶公主后，长孙晟劝说他率领部众南迁，居住在度斤旧镇，（胡三省注：度斤旧镇，大概就是都斤山，是突厥沙钵略过去居住的地方。）赏赐优厚。都蓝发怒说：“我是大可汗，反而不如染干！”于是停止朝贡，多次来抢掠边境。突利探知动静，就派人上奏，因此边境常常先有防备。
10九月，甲申（初五），皇上从仁寿宫返回。
11何稠从岭南返回时，（胡三省注：这年二月，何稠讨伐岭南。）宁猛力请求跟随何稠入朝，何稠见他病重，送他回钦州，和他约定说：“八九月间，可以到京城相见。”使者返回，上奏情况，皇上心中不高兴。冬，十月，宁猛力去世。皇上对何稠说：“你先前不带宁猛力来，现在终于死了！”何稠说：“宁猛力和我约定，如果他死了，会派儿子入朝侍奉。越人性情耿直，他的儿子一定会来。”宁猛力临终时，果然告诫儿子宁长真说：“我和大使约定，不能失信，你安葬我后，应当立即上路。”宁长真继承刺史之职，按约定入朝。皇上大喜说：“何稠在蛮夷中建立信义，到了这种地步！”
12鲁公虞庆则讨伐李世贤时，以妻弟赵什住为随府长史。赵什住和虞庆则的爱妾私通，害怕事情泄露，就宣扬虞庆则不想出征，皇上听说后，礼仪赏赐很微薄。虞庆则返回，到潭州临桂岭，（胡三省注：《隋书·虞庆则传》作“潭州临桂镇”。宋白说：隋平定陈，改湘州为潭州。杜佑说：因昭潭得名。）眺望山川形势，说：“这里确实险要坚固，加上粮食充足，如果防守的人得当，攻不可破。”派赵什住骑马到京城奏事，观察皇上的脸色，赵什住趁机告发虞庆则谋反，交给有关部门审查。十二月，壬子（初四），虞庆则获罪被处死，任命赵什住为柱国。
13高丽王高汤听说陈灭亡，非常害怕，整顿军队积蓄粮食，制定防御策略。（胡三省注：丽，力知翻。治，整顿。）这一年，皇上赐给高汤玺书，责备他“虽然称藩归附，忠诚的节操不完备”。并且说：“那一方，虽然地小人少，现在如果废黜国王，不能空着位置，最终需要另选官属，到那里安抚。国王如果洗心革面，遵循法度，就是朕的良臣，何必麻烦另派贤才！国王说辽水宽广，比起长江如何？高丽的人口，比陈国有多少？朕如果不存心包容养育，追究国王以前的过失，命令一位将军，何需太多力量！恳切晓谕，允许国王改过自新。”高汤得书，惶恐不安，将要上表谢罪。恰逢生病去世，儿子高元继位，皇上派使者任命高元为上开府仪同三司，继承辽东公的爵位。高元上表谢恩，趁机请求封王，皇上允许。从此隋始终把高丽放在心上，后来终于因滥用武力而亡国。
14吐谷浑大乱，国人杀死世伏，立他的弟弟伏允为主，派遣使者陈述废立之事，并为擅自决定请罪，且请求按习俗娶公主；皇上同意。从此每年朝贡。
十八年（戊午、598年）
1春，二月，甲辰（十八日），皇上前往仁寿宫。
2高丽王高元率领靺鞨部众一万多人侵犯辽西，（胡三省注：《隋书》：靺鞨在高丽以北，共七种：其一称栗末部，与高丽接壤；其二称伯咄部，在栗末以北；其三称安车骨部，在伯咄东北；其四称拂涅部，在伯咄以东；其五称号室部，在拂涅以东；其六称黑水部，在安车骨西北；其七称白山部，在栗末东南。而黑水部最为强悍，即古代的肃慎氏。辽西郡治柳城，隋设置营州总管府。靺，莫拨翻。鞨，户葛翻。）营州总管韦冲击退他们。皇上听说后大怒，乙巳（十九日），任命汉王杨谅、王世积同为行军元帅，率领水陆三十万军队讨伐高丽，以尚书左仆射高熲为汉王长史，周罗睺为水军总管。
3延州刺史独孤陀（胡三省注：《隋志》：延安郡，后魏设置东夏州，西魏改为延州。陀，徒河翻。）有个婢女叫徐阿尼，信奉猫鬼，能让猫鬼杀人，说每次杀人，死家的财物就会暗中转移到养猫鬼的人家。恰逢独孤皇后和杨素的妻子郑氏都生病，医生都说：“是猫鬼病。”（胡三省注：《隋书·独孤陀传》说：徐阿尼信奉猫鬼，常在子夜祭祀，说子属鼠。独孤陀曾从家中要酒，他的妻子说：“没钱买。”独孤陀于是对徐阿尼说：“可让猫鬼到越公（杨素）家，让我有钱。”徐阿尼就诅咒。过了几天，猫鬼到杨素家。开皇十一年，皇上刚从并州返回，独孤陀对徐阿尼说：“可让猫鬼到皇后那里，让她多赐我财物。”徐阿尼又诅咒，于是进入宫中。大理丞杨远就在门下外省让徐阿尼呼唤猫鬼，徐阿尼于是在夜里放一盆香粥，用匙子敲着呼唤说：“猫女可来，不要住在宫中。”过了很久，徐阿尼脸色铁青，像被牵拉着。说猫鬼已到。由此事情全部查实。）皇上因独孤陀是皇后的异母弟弟，独孤陀的妻子是杨素的异母妹妹，因此怀疑是独孤陀干的，命令高熲等人共同审查，全部查清事实。皇上发怒，命令用牛车装载独孤陀夫妻，将要赐死，独孤皇后三天不吃饭，为他们求情说：“独孤陀如果危害政务残害百姓，我不敢说话；现在因我的缘故获罪，斗胆请求保全他的性命。”独孤陀的弟弟司勋侍郎独孤整到宫阙求情，（胡三省注：司勋侍郎属吏部尚书。）于是免去独孤陀的死罪，削职为民，把他的妻子杨氏改为尼姑。起初，有人诉讼他的母亲被猫鬼杀死，皇上认为是妖言妄语，发怒赶走了他。到这时，下诏诛杀被诉讼行猫鬼的人家。夏，四月，辛亥（初四），下诏：“饲养猫鬼、蛊毒、厌媚、旁门左道的人家，（胡三省注：《隋书·志》：江南各郡常常饲养蛊，而宜春尤其严重。方法是在五月五日聚集百种虫，大的到蛇，小的到虱，合放在容器中，让它们自相残食，剩下的一种留下，蛇就叫蛇蛊，虱就叫虱蛊，用来杀人，通过食物进入人的腹中，吃人的五脏，人死则财产转移到蛊主家。三年不杀他人，饲养者就会自身遭受灾祸。子孙世代相传不绝，也有随女子出嫁的。）都流放到四方边远地区。”
4六月，丙寅（二十日），下诏废黜高丽王高元的官爵。汉王杨谅的军队出临渝关，（胡三省注：临渝关，在柳城西四百八十里，即所谓的卢龙险地。）遇到水灾，运输跟不上，军中缺粮，又遇到瘟疫。周罗睺从东莱渡海直奔平壤城，（胡三省注：《隋书》：平壤城东西六里，随山曲折，南临浿水。杜佑说：平壤城就是古代朝鲜国王险城。）也遭遇大风，船只多被吹翻沉没。秋，九月，己丑（十六日），军队返回，死亡的人占十分之八九。高丽王高元也惶恐不安派遣使者谢罪，上表称“辽东粪土臣高元”，皇上于是停止用兵，像当初一样对待他。
百济王昌派遣使者上表，请求作为军队向导，皇帝下诏晓谕“高丽服罪，朕已赦免，不可讨伐。”厚待使者后遣回。高丽得知此事，出兵侵犯百济边境。
5辛卯（十八日），皇上从仁寿宫返回。
6冬，十一月，癸未（十一日），皇上在南郊祭祀。
7十二月，从京城到仁寿宫，设置十二所行宫。
8南宁夷爨翫又反叛。蜀王杨秀上奏“史万岁受贿放贼，导致边患发生。”皇上责备史万岁，史万岁抵赖；皇上发怒，命令斩杀他。高熲及左卫大将军元旻等坚决请求说：“史万岁雄才大略过人，将士愿意为他效力，即使古代名将，也不能超过他。”皇上的怒气稍减，于是将史万岁削职为民。
十九年（己未、599年）
1春，正月，癸酉（初一），大赦天下。
2二月，甲寅（十二日），皇上前往仁寿宫。（胡三省注：仁寿宫建成于开皇十五年。建成时，文帝发怒，想治杨素的罪，独孤后高兴并赏赐他，此后多次前往仁寿宫，到仁寿末年，最终死在仁寿宫。仁者寿，皇帝耗尽民力建造离宫，能称得上仁吗？他死在这座宫殿，是应该的。皇帝发怒杨素却不治罪，后来因皇后高兴也跟着高兴，难道不是奢侈能改变人的性情，触景生情，以至于流连忘返，最终被万世嘲笑。由此可知君主的品德以节俭为贵。）
3突厥突利可汗通过长孙晟上奏说都蓝可汗制作攻城器具，想攻打大同城。（胡三省注：《唐志》：从夏州北渡乌水，行五百三十多里，过横水，又行一百一十九里到安乐戍。戍在河西岸边，东岸有古大同城，今大同城是古永济栅。）下诏以汉王杨谅为元帅，尚书左仆射高熲出兵朔州道，（胡三省注：《隋志》：马邑郡，旧设朔州。）右仆射杨素出兵灵州道，（胡三省注：灵武郡，后魏设置灵州。）上柱国燕荣出兵幽州道攻打都蓝，都受汉王指挥；但汉王最终没有亲临战场。
都蓝听说后，和达头可汗结盟，合兵袭击突利，在长城下大战，突利大败。都蓝杀光他的兄弟子侄，于是渡过黄河进入蔚州。（胡三省注：《隋志》：雁门郡灵丘县，后周设置蔚州。）突利的部落逃散，夜里，和长孙晟率领五名骑兵向南逃跑，到天亮时，走了一百多里，收得几百名骑兵。突利和他的部下商议说：“现在兵败入朝，只是一个降人罢了，大隋天子怎会礼遇我！玷厥（达头可汗）虽然前来，本来没有冤仇，如果前去投奔他，必定会收留救助。”长孙晟得知，秘密派遣使者进入伏远镇，命令迅速举烽火。突利见四处烽火都燃起，问长孙晟，长孙晟欺骗他说：“城高地远，必定远远看到贼军到来。我国制度，如果贼军少，举二烽；来的多，举三烽；大军逼近，举四烽。他们是看到贼军多而且离得近。”突利非常害怕，对部众说：“追兵已近，暂且可以投城。”进入镇后，长孙晟留下他们的高官执室统领部众，自己带领突利骑马经驿站入朝。夏，四月，丁酉（初八），突利到达长安。皇帝大喜，任命长孙晟为左勋卫骠骑将军，（胡三省注：隋制：骠骑将军正四品。）持节监护突厥。
皇上让突利和都蓝的使者因头特勒相互辩论，突利言辞有理，皇上于是厚待他。都蓝的弟弟郁速六抛弃妻子儿女，和突利归降朝廷，皇上嘉奖他，让突利多送他珍宝来安慰他。
高熲派上柱国赵仲卿率领三千士兵为前锋，到族蠡山，与突厥相遇，交战七天，大败他们；追击到乞伏泊，又打败他们，俘虏一千多人，各种牲畜数以万计。突厥又大举到来，赵仲卿摆成方阵，四面抵抗，共五天。恰逢高熲大军到达，合力攻击，突厥败逃，追击过白道，翻越秦山七百多里后返回。杨素的军队与达头相遇。起初各位将领与突厥交战，担心他们的骑兵冲击，都用战车步兵骑兵相互配合，设鹿角为方阵，骑兵在里面。杨素说：“这是自我固守的方法，不足以取胜。”于是完全废除旧方法，命令各军为骑兵阵。达头听说后，大喜说：“上天赐给我的机会！”下马仰天拜谢，率领十多万骑兵直冲过来。上仪同三司周罗睺说：“贼军阵势未整，请攻击他们。”率领精锐骑兵迎战，杨素率大军跟进，突厥大败，达头受重伤逃跑，死伤不计其数，部众哭喊着离去。（胡三省注：魏舒毁掉战车用步兵打败狄人，杨素废除战车改为骑兵阵打败突厥，都是冲击敌阵取胜。）
4六月，丁酉（初九），任命豫章王杨暕为内史令，
5宜阳公王世积为凉州总管，他的亲信安定人皇甫孝谐有罪，（胡三省注：王世积封宜阳郡公。《隋志》：河南郡宜阳县，后魏设置宜阳郡。武威郡，旧设凉州。安定郡，旧设泾州。）官吏追捕，逃到王世积处，王世积不接纳。皇甫孝谐被发配防守桂州，（胡三省注：配防的人，发配隶属军队，让他们防守。）趁机上书告发变故，称“王世积曾让道人看他是否富贵，道人回答说：‘您会成为国主，又将去凉州。’他的亲信对王世积说：‘河西是天下精兵所在，可以图谋大事。’王世积说：‘凉州地广人稀，不是用武之地。’”王世积获罪被诛杀，任命皇甫孝谐为上大将军。
6独孤后生性嫉妒，后宫没人敢侍奉皇帝。尉迟迥的孙女，有美色，先前没入宫中，皇上在仁寿宫见到后喜欢她，于是得到宠幸。皇后趁皇上临朝听政，暗中杀死她，皇上因此大怒，独自骑马从苑中出去，不沿道路，进入山谷二十多里。高熲、杨素等人追上皇上，拉住马苦苦劝谏。皇上叹息说：“我贵为天子，不得自由！”高熲说：“陛下怎能因一个妇人而轻视天下！”皇上的怒气稍减，停马很久，半夜才回宫。皇后在宫内等待皇上，到后，皇后流泪下拜谢罪，高熲、杨素等人调解，于是设酒尽情欢乐。起初，皇后因高熲的父亲是她家的门客，很亲近礼遇他，（胡三省注：高熲的父亲高宾，是独孤信的属官，独孤信被诛杀，皇后因高宾是父亲的旧吏，多次往来他家。）到这时，听说高熲称自己为一个妇人，于是怀恨在心。
当时太子杨勇失宠于皇上，皇上暗中有废立的想法，从容对高熲说：“有神告诉晋王妃，说晋王必定拥有天下，怎么办？”高熲长跪说：“长幼有序，怎能废黜！”独孤后知道高熲的态度不可改变，暗中想除掉他。（胡三省注：为后诋毁高熲埋下伏笔。。）
恰逢皇上命令挑选东宫卫士进入上台，高熲上奏说：“如果全部选取强者，恐怕东宫的宿卫太弱。”皇上变脸说：“我有时出入，宿卫需要勇敢坚毅的人。太子在东宫修养德行，左右何必用壮士！这是极坏的做法。按我的意思，常在交接换防的日子，分一部分到东宫，上下编制不分开，（胡三省注：三百人为团，五人为伍。恒，常。上，皇上。下，东宫。别，区分。）难道不是好事！我熟悉前代情况，你不必沿袭旧风气。”高熲的儿子高表仁，娶太子的女儿，所以皇上用这话防备他。
高熲的夫人去世，（胡三省注：卒，去世。）独孤后对皇上说：“高仆射老了，又丧夫人，陛下怎能不为他娶亲！”皇上把皇后的话告诉高熲。高熲流泪谢罪说：“我现在已老，退朝后，只在斋室读佛经而已。虽然陛下深切怜悯！至于再娶，不是我的愿望。”皇上于是作罢。不久高熲的爱妾生了儿子，皇上听说后，非常高兴，皇后很不高兴。皇上问原因，皇后说：“陛下还相信高熲吗？起初，陛下想为高熲娶亲，高熲心里想着爱妾，当面欺骗陛下。现在他的欺诈已显露 ，怎么能相信他！”皇上因此疏远高熲。
讨伐辽东的战役，（胡三省注：去年讨伐辽东。）高熲坚决劝谏，皇上不听，等到军队没有功劳，皇后对皇上说：“高熲起初不想出征，陛下强行派遣他，我本来就知道他不会有功绩！”又，皇上因汉王年幼，把军事专门委托给高熲，高熲因责任重大，常常心怀公正，没有自我怀疑的想法，杨谅的建议多不被采用。杨谅非常怨恨他，等到返回，哭着对皇后说：“我差点被高熲杀死。”皇上听说后，更加不满。
到攻打突厥，出白道，进军谋划进入沙漠，派遣使者请求增兵，近臣借此说高熲想谋反。皇上没有回应，高熲已打败突厥返回。（胡三省注：这就是指之前打败突厥的事。）到王世积被诛杀，追究审查时，有宫廷中的事，说是从高熲那里得到的，皇上非常吃惊。有关部门又上奏“高熲及左右卫大将军元旻、元胄，都和王世积交往，接受他赠送的名马。”元旻、元胄获罪被免职。上柱国贺若弼、吴州总管宇文?、刑部尚书薛胄、（胡三省注：开皇三年，改都官尚书为刑部尚书。）民部尚书斛律孝卿、兵部尚书柳述等表明高熲无罪，皇上更加愤怒，都把他们交给官吏处理，从此朝臣没人敢说话。秋，八月，癸卯（初十），高熲获罪被免去上柱国、左仆射，以齐公的身份回家。
不久，皇上前往秦王杨俊的府第，召高熲陪宴。高熲抽噎悲伤不能自已，独孤后也对着他哭泣。皇上对高熲说：“朕没有对不起你，是你自己对不起自己。”于是对侍臣说：“我对高熲，胜过对儿子，即使有时不见，也常像在眼前；自从他被解职，就茫然忘记他，好像本来就没有高熲。臣子不能以自身要挟君主，自称第一。”
不久，高熲的国令上奏高熲的隐秘事情，（胡三省注：隋制，王国、公国都有令和尉。）称他的儿子高表仁对高熲说：“司马仲达当初托病不上朝，于是拥有天下，（胡三省注：司马懿，字仲达，事情见《魏邵陵厉公纪》。）您现在遇到这种情况，怎知不是福分！”于是皇上大怒，把高熲囚禁在内史省审问。司法部门又上奏僧人真觉曾对高熲说：“明年国家有大丧事。”尼姑令晖又说：“十七、十八年，皇帝有大难，十九年过不去。”皇上听说后更加愤怒，对群臣说：“帝王难道可以强求！孔子以大圣人的才能，还不能得到天下。高熲和他儿子说话，把自己比作晋帝，这是什么心思！”有关部门请求斩杀他。皇上说：“去年杀了虞庆则，今年斩了王世积，如果再诛杀高熲，天下人会怎么说我！”于是将他削职为民。
高熲起初担任仆射时，（胡三省注：皇帝受禅时，高熲就担任仆射。）他的母亲告诫他说：“你富贵已到极点，只有掉脑袋的事，你一定要谨慎！”高熲因此常常担心灾祸变故。到这时，高熲却欣然没有怨恨之色。起初国子祭酒元善对皇上说：“杨素粗略，苏威懦弱，元胄、元旻简直像鸭子。（胡三省注：《楚辞》说：“宁泛泛若水中之凫，与波上下，以全吾躯乎？”元善的意思指这个。）可以托付国家的，只有高熲。”皇上起初同意。到高熲获罪，皇上严厉责备他，元善忧愁恐惧而死。
7九月，任命太常卿牛弘为吏部尚书。牛弘选拔官员先看德行再看文才，力求谨慎，虽然导致选拔迟缓，但所任用的人，大多称职。吏部侍郎高孝基鉴赏有见识，清廉谨慎无与伦比，但豪爽有余，看起来像轻薄之人，当时的宰相多因此怀疑他；只有牛弘深知他的真实才能，推心置腹信任托付。隋的选拔得到人才，在这时最好，当时的舆论更佩服牛弘见识深远。
8冬，十月，甲午（初二），任命突厥突利可汗为意利珍豆启民可汗，汉语是“意智健”的意思。突厥归附启民的男女有一万多人，皇上命令长孙晟率领五万人在朔州，修筑大利城来安置他们。（胡三省注：《隋志》：定襄郡，治大利县。）当时安义公主已去世，（胡三省注：十七年，安义公主嫁给突厥。）又派长孙晟持节送宗室女义公主嫁给她。
长孙晟上奏：“染干的部落，归附的越来越多，虽然在长城内，仍被雍虞闾（都蓝可汗）抢掠，不能安宁居住。（胡三省注：抄，抢掠。）请求迁到五原，以黄河为屏障，（胡三省注：盐州五原之地。）在夏、胜两州之间，（胡三省注：《隋志》：朔方郡，后魏设置夏州。榆林郡，开皇二十年设置胜州。杜佑说：胜州治榆林县，汉沙南县地有云中城拂云堆，金河、紫河从马邑郡善阳界流入，县西有汉五原城。）东西到黄河，南北四百里，挖掘像棋盘一样的壕沟，让他们住在里面，使他们能随意畜牧。”皇上听从了他。
又命令上柱国赵仲卿屯兵二万为启民防御达头，代州总管韩洪等率领步兵骑兵一万镇守恒安。（胡三省注：《隋志》：雁门，后周设置肆州，开皇五年改叫代州。《旧唐志》：恒安镇，在隋马邑郡云内县界，唐为云州云中县，即后魏所都平城之地。）达头的十万骑兵来侵犯，韩洪的军队大败，赵仲卿从乐宁镇截击，斩杀俘虏一千多人。
9皇帝派遣越公杨素从灵州出兵，行军总管韩僧寿从庆州出兵。（胡三省注：弘化郡，开皇十六年设置庆州。）太平公史万岁从燕州出兵，（胡三省注：涿郡怀戎县，后齐设置北燕州，后周去掉“北”字。）大将军武威人姚辩从河州出兵，（胡三省注：枹罕郡，旧设置河州。）来攻打都蓝。军队还没出塞，十二月，乙未（初四），都蓝被部下杀死，达头自立为步迦可汗，他的国家大乱。长孙晟对皇上说：“现在官军逼近边境，作战多次有功，敌人内部离心离德，他们的君主被杀死，趁此招抚，可以全部降服。请求派染干的部下分路招慰。”皇上听从了他。投降的人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