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晋纪二（1/2）

起昭阳大荒落（癸巳，公元273年），尽屠维大渊献（己亥，公元279年），共七年。

** 泰始九年（癸巳，公元273年）**

1. 春季，正月，辛酉日，密陵元侯郑袤去世。（胡三省注：《考异》说：根据《郑袤本传》记载：“郑袤被任命为司空，他坚决推辞。过了很久，才得到允许，以侯爵的身份回到家中，被授予仪同三司的职位。”而《晋武帝纪》说“司空郑袤去世”，这是错误的。 ）

2. 二月，癸巳日，乐陵武公石苞去世。

3. 三月，晋武帝立皇子司马祗为东海王。

4. 吴国任命陆抗为大司马、荆州牧。

5. 夏季，四月，戊辰朔日，发生日食。

6. 当初，邓艾被杀（胡三省注：事见七十八卷魏元帝咸熙元年的记载。 ），人们都认为他死得冤枉，但朝廷中却没有人替他辩白。晋武帝即位后，议郎、敦煌（今甘肃敦煌市）人段灼上疏说：“邓艾心怀忠诚，却背负着叛逆的罪名，他平定了巴蜀，却落得个被诛灭三族的下场；邓艾性格刚直急躁，喜欢夸耀自己的功劳和才能，不善于与同僚合作，所以没有人愿意为他申冤。我私下认为，邓艾原本只是屯田养牛的人（胡三省注：邓艾本是义阳棘阳人，魏太祖曹操攻破荆州后，将他迁徙到汝南，让他作为农民养牛。 ），他的恩宠和地位已经达到了顶点，功名也已经成就，一个七十岁的老人，他还能有什么别的追求呢？当时正值刘禅刚刚投降，远方的郡县还没有归附，他假传命令，秉承皇帝旨意行事，只是为了暂且稳定国家。钟会有谋反的心思，他忌惮邓艾的威名，就利用邓艾行事中的一些可疑之处，构陷他谋反。邓艾接到诏书后，立即派遣精锐部队，自己束手就擒，不敢有丝毫反抗，他心里清楚，去见先帝，肯定不会被处死。钟会被诛杀之后，邓艾的下属和将士们，愚蠢地聚集在一起，擅自追回邓艾，破坏囚车，将他解救出来；邓艾当时陷入困境，狼狈不堪，无依无靠（胡三省注：狼前进就会踩住自己的下巴，后退就会被尾巴绊倒。狈是狼的一种，生下来就可能少一条腿，两条腿相互依附才能行走，一旦分开就会摔倒。所以人们用狼狈来形容处境窘迫。 ），他之前并没有和亲信们有过谋反的预谋，却独自遭受前后夹击的诛杀（胡三省注：腹在前，背在后，这里指邓艾前后都遭遇灾祸，最终被处死。 ），这难道不令人悲哀吗！陛下您兴起帝业，展现出宏大的度量，我认为可以让邓艾归葬祖坟，归还他的田产住宅，并根据他平定蜀汉的功劳，封他的后代为侯，让邓艾死后能得到公正的谥号，这样他死也没有遗憾了，那么天下那些追求功名的士人，渴望立功的臣子，一定会赴汤蹈火，心甘情愿地为陛下效命！”晋武帝虽然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但并没有采纳。后来晋武帝向给事中樊建询问诸葛亮治理蜀地的情况（胡三省注：樊建原本是蜀汉的臣子。），说：“我怎么就不能得到像诸葛亮那样的人来为我效力呢？”樊建叩头说：“陛下明明知道邓艾蒙冤却不能为他平反，就算得到了诸葛亮，恐怕也会像冯唐说的那样，无法真正重用他！”（胡三省注：意思是即便得到贤才也不能任用。冯唐的事见十四卷汉文帝十四年的记载。 ）晋武帝笑着说：“你的话提醒了我。”于是任命邓艾的孙子邓朗为郎中。

7. 吴国有很多人谈论祥瑞之事，吴主孙皓就此事询问侍中韦昭，韦昭说：“这些不过是百姓家中箱子里的东西罢了！”（胡三省注：之所以说祥瑞是百姓家中箱子里的东西，大概是因为有人引用图谶纬书来宣扬祥瑞的应验，所以韦昭把这些书比作百姓家中箱子里的平常之物。 ）韦昭兼任左国史（胡三省注：吴国设有左、右国史，都负责记录历史。 ），吴主孙皓想要为他的父亲写本纪，韦昭说：“文皇帝（孙和）生前没有登上皇位，应该写传记，而不是本纪。”（胡三省注：吴主孙皓追谥他的父亲孙和为文皇帝。 ）吴主孙皓听了很不高兴，逐渐对韦昭产生了不满和愤怒。韦昭心里又担忧又害怕，便以自己年老体衰为由，请求辞去侍中、左国史这两个官职，但孙皓没有答应。当时韦昭生病了，医生和监护人员对他的管束更加严格。吴主孙皓宴请群臣时，不管大臣们酒量如何，一律规定每人至少喝七升酒。轮到韦昭时，只是让他用茶代替，后来甚至强迫他喝酒。而且在酒后，孙皓常常让侍臣嘲讽公卿大臣，揭露他们的隐私和短处来取乐；大臣们稍有过失，就会被抓起来，甚至被处死。韦昭认为这样做会在表面上伤害大臣之间的感情，在暗地里增加彼此的怨恨，让大臣们之间不和睦，这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他只是用经义来反驳。吴主孙皓认为韦昭不遵守诏令，对自己不忠诚，把之前积累的怨恨都发泄出来，于是将韦昭关进监狱。韦昭通过狱吏呈上自己的辩词，并献上自己所写的书，希望能借此免除罪责。但吴主孙皓却嫌弃他的书又脏又旧，对他更加严厉地责问；最终还是杀了韦昭，还把他的家人流放到零陵。

8. 五月，晋武帝任命何曾兼任司徒。

9. 六月，乙未日，东海王司马祗去世。

10. 秋季，七月，丁酉朔日，发生日食。（胡三省注：《考异》说：《宋书·天文志》没有记载这次日食，现在依据《晋书》的记载。 ）

11. 晋武帝下诏，挑选公卿以下官员的女儿充实后宫，如果有隐瞒不报的，将以不敬之罪论处；（胡三省注：按照法律，以不敬之罪论处。 ）在挑选完成之前，暂时禁止天下人婚嫁。晋武帝让杨皇后负责挑选，杨皇后只挑选那些皮肤白皙、身材高大的女子，而舍弃了容貌美丽的。晋武帝喜欢卞氏的女儿，想要留下她。杨皇后说：“卞氏家族三代都出皇后（胡三省注：魏武帝曹操的卞皇后谥号为宣后，她弟弟卞秉的儿子卞兰的孙女是高贵乡公曹髦的皇后，卞琳的女儿又是陈留王曹奂的皇后，一共三代。 ），不能委屈她在后宫中处于低位。”晋武帝听后很生气，于是亲自挑选，选中的女子就用红纱系在手臂上（胡三省注：中，竹仲翻。 ），公卿的女儿被封为三夫人、九嫔，二千石官员、将领、校尉的女儿则补充为良人以下的妃嫔。（胡三省注：汉代制度，后宫的名号有十四个等级，良人相当于八百石的俸禄，爵位与庶长相当。）

12. 九月，吴主孙皓将他的十一个子弟全部封为王，每个王都配备三千士兵，并大赦天下。（胡三省注：十一个王，史书没有记载他们的名字。 ）

13. 这一年，郑冲以寿光公的身份被免职。

14. 吴主孙皓的爱姬派人到集市上抢夺百姓的财物。司市中郎将陈声一向受到吴主孙皓的宠信，他依法惩处了这些人。爱姬向吴主孙皓告状，吴主孙皓大怒，借其他事情，命人用烧红的锯子锯断陈声的头，然后把他的尸体扔到四望山下。（胡三省注：据《晋书·温峤传》记载：温峤在石头城讨伐苏峻时，在四望矶扎营。又据《南史》记载，石头城有四望山，大概山下有矶。断，丁管翻。 ）

**十年（甲午，公元274年）**

1. 春季，正月，乙未日，发生日食。

2. 闰月，癸酉日，寿光成公郑冲去世。

3. 丁亥日，晋武帝下诏说：“近代以来，很多人因为受到皇帝的宠爱而成为后妃（胡三省注：指曹魏三位皇帝立卞氏、郭氏、毛氏为皇后。 ），扰乱了尊卑秩序；从今以后，不能再把妾室扶正为正妻。”

4. 从幽州（今北京、天津、河北北部及辽宁一带 ）分出部分地区，设置平州（今辽宁朝阳市 ）。（胡三省注：幽州，意思是北方太阴之地，幽暗不明。杜佑说：因幽都山而得名。《山海经》中有幽都山。现在属于北方荒远之地，统辖范阳、燕、北平、上谷、代、辽西等地。东汉末年，公孙度自封平州牧，现在从昌黎、辽东、乐浪、玄菟、带方这五郡中分出部分地区，设置平州。 ）

5. 三月，癸亥日，发生日食。

6. 晋武帝又下诏挑选良家女子以及小将领、官吏家的女儿共五千人进宫备选，母女们在宫中号啕大哭，哭声一直传到宫外。

7. 夏季，四月，己未日，临淮康公荀顗去世。（胡三省注：《谥法》记载：温柔好乐称为康。顗，鱼岂翻。 ）

8. 吴国左夫人王氏去世。吴主孙皓十分悲痛，几个月都没有上朝，葬礼办得极为隆重。当时，何氏因为太后的缘故，家族的人都骄横跋扈。吴主孙皓舅舅的儿子何都，长相与吴主孙皓十分相似，民间便传言：“吴主已经死了，现在即位的是何都。”会稽（今浙江绍兴市）又传言说：“章安侯孙奋应当成为天子。”孙奋母亲仲姬的坟墓在豫章（今江西南昌市），豫章太守张俊为其扫墓。临海太守奚熙（胡三省注：吴主孙休永安三年，将会稽东部都尉分出，设置临海郡。 ）给会稽太守郭诞写信，非议国家政事；郭诞只是把奚熙的信呈给朝廷，却没有上报那些妖言。吴主孙皓得知后大怒，将郭诞抓进监狱，郭诞十分害怕，他的功曹邵畴说：“有我在，大人您不必担忧！”于是邵畴到官吏那里去自首（胡三省注：自列，就是自己陈述事情。 ），说：“我在本郡任职，在郡中地位很高，那些传言本来就不是事实，我厌恶这些难听的话，不忍心听到和看到，原本想把这些事隐瞒起来（胡三省注：《左传》说：河流湖泽能容纳污水，山林草泽能隐藏疾病，国君要能够容忍别人的缺点。 ），不把它们写在文书上，让躁动的局面平静下来，使这些传言自然平息。所以郭诞才放弃了自己原本的想法，默默地听从了我的建议。这次的过错，实际上是由我造成的，我不敢逃避死罪，愿意向有关部门请罪。”说完便自杀了。吴主孙皓这才免去郭诞的死罪，把他送到建安去造船。（胡三省注：宋白说：吴国从侯官分出土地，设立建安县。又设立曲郍都尉，负责管理被流放去造船的人。 ）孙皓还派他的舅舅、三郡督何植去抓捕奚熙。（胡三省注：《江表传》记载为“备海督”，大概是督管临海、建安、会稽三郡。 ）奚熙发兵据守，他的部下却杀了他，将首级送到建业。吴主孙皓又将张俊车裂，并且诛灭三族；同时还杀了章安侯孙奋和他的五个儿子。（胡三省注：《考异》说：《江表传》记载：“张布的女儿受到孙皓的宠爱，她死后，孙皓将她厚葬。国人看到葬礼太过奢华，都以为孙皓已经死了，埋葬的就是他。孙皓舅舅的儿子何都，长相与孙皓相似，所以民间传言何都取代孙皓即位。临海太守奚熙相信了这些传言，起兵想要回到秣陵诛杀何都。何都的叔父何植当时担任备海督，他击杀了奚熙，将其灭族，传言这才平息。”又说：“孙奋原本在章安，后来被迁回吴城并被禁锢起来，他的子女不能通婚，有的到了三十、四十岁还不能嫁娶。孙奋上表请求将自己比作禽兽，让子女们自行婚配。孙皓大怒，派察战送去毒药，孙奋父子都喝毒药而死。”裴松之认为，“从建衡二年到孙奋死，孙皓即位时间还不长，如果孙奋的子女在他未被怀疑之前二十岁左右，到孙奋死的时候，不可能三十、四十岁。如果他们之前已经长大成人，却还没结婚，那就不是因为孙皓的禁锢了。这虽然是想增加孙皓的恶行，但不符合实际情况。”又《吴志·孙奋传》记载：“凤凰三年，会稽出现妖言，说孙奋会成为天子，于是孙皓诛杀了奚熙。”没有提到诛杀孙奋。《孙奋传》又记载：“建衡二年，左夫人王氏去世，民间传言四起，于是孙皓诛杀了孙奋和他的五个儿子。”《三十国》《晋春秋》记载，从孙皓纳张布的女儿到杀死孙奋，都在天册元年。但如果孙奋在建衡二年就死了，不可能到凤凰三年会稽才出现妖言。不知道孙奋到底哪年死的，现在根据奚熙的死，顺便把这件事说清楚。 ）

9. 秋季，七月，丙寅日，皇后杨氏去世。当初，晋武帝因为太子司马衷不聪明，担心他不能胜任皇位继承人，曾经私下询问杨皇后的意见；杨皇后说：“立太子应该遵循嫡长子继承制，而不是看他是否贤能（胡三省注：这是《春秋公羊传》中的说法。长，知两翻。 ），怎么能轻易变动呢！”镇军大将军胡奋的女儿是晋武帝的贵嫔（胡三省注：晋朝制度：贵人、夫人、贵嫔，合称为三夫人，都佩戴金印紫绶。嫔，毗宾翻。 ），很受晋武帝宠爱，杨皇后病重时，担心晋武帝在她死后立贵嫔为皇后，从而使太子的地位受到威胁，她头枕着晋武帝的膝盖哭泣着说：“叔父杨骏的女儿杨芷品德高尚、容貌美丽，希望陛下能将她纳入后宫。”晋武帝流着泪答应了她。

10. 晋武帝任命前太常山涛为吏部尚书。山涛掌管官员选拔十多年（胡三省注：晋武帝接受禅让后，山涛从吏部郎升任尚书，他在为母亲守丧期间，又被朝廷强制起用，继续掌管官员选拔。 ），每当有官职空缺，他总是挑选出几个才能和资历都合适的人，列出名单上奏，等得到皇帝的旨意倾向于某人后，才公开奏请。晋武帝所任用的人，有时并不是山涛举荐名单上排在首位的，众人不了解情况，就认为山涛在选拔官员时有私心，便向晋武帝进言。但晋武帝却更加亲近和信任他。山涛在选拔人才时，会对每个人进行评价然后上奏，当时人们把他的这些举荐称为“《山公启事》”。

山涛向晋武帝举荐嵇绍，请求任命他为秘书郎（胡三省注：晋朝制度，秘书监的属官有丞、郎。 ）；晋武帝下诏征召嵇绍。嵇绍因为父亲嵇康获罪（胡三省注：事见七十八卷魏元帝景元三年的记载。 ），一直隐居在家，他想推辞不去就职。山涛对他说：“我为你考虑这件事已经很久了，天地间的四季都有消长变化，何况是人呢！”嵇绍这才接受任命，晋武帝让他担任秘书丞。

当初，东关之战失败（胡三省注：事见七十五卷魏邵陵厉公嘉平四年的记载。 ），晋文帝司马昭问下属：“最近这次战事，谁应该承担责任？”安东司马王仪是王修的儿子（胡三省注：王修的事迹见六十四卷汉献帝建安八年的记载。 ），他回答说：“责任在元帅。”当时司马昭担任安东将军，督领各军。司马昭听后大怒，说：“你这个司马是想把罪责推给我吗！”于是将王仪拉出去斩首。王仪的儿子王裒为父亲的枉死感到悲痛万分，他隐居起来教书，朝廷多次征召他，他都拒绝了。他平日里从不在面向西方的位置就座（胡三省注：王裒住在城阳，晋朝的都城在洛阳，洛阳在城阳的西边，所以他从不面向西方而坐。 ），还在父亲的墓旁搭建庐舍居住，早晚都攀着墓旁的柏树悲痛哭泣，眼泪洒落在树上，树都因此枯萎了。他每次读到《诗经》中“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胡三省注：这是《诗经·蓼莪》中的句子。 ）时，都会反复诵读，泪流满面，他的学生们因为他的悲惨遭遇，都不再学习《蓼莪》这首诗。（胡三省注：因为王裒太过悲痛，所以学生们不再讲习《蓼莪》这篇文章。 ）王裒家境贫寒，他根据家里的人口数量来耕种田地，根据自身的需求来养蚕；有人送他东西，他不接受，有人想帮助他，他也不允许。学生们偷偷帮他收割麦子，他却把麦子扔掉，最终他一生都没有出仕。

史臣司马光评论说：从前舜帝杀了鲧，而鲧的儿子禹却依然侍奉舜帝，这是因为禹不敢废弃大义。嵇康、王仪的死都不是因为他们有罪，他们的儿子不出来在晋朝做官是可以理解的；但嵇绍如果没有在荡阴之战中表现出忠诚（胡三省注：荡阴之战的事见后八十五卷惠帝永兴元年的记载。我认为在荡阴之战中，从嵇绍忠于自己的职责这个角度来说，他是值得肯定的，但这并不能弥补他对父亲的伤害。 ），恐怕难免会受到君子的指责吧！

11. 吴国大司马陆抗病重（胡三省注：疾病，指病情加重且没有好转的迹象。 ），他上疏说：“西陵（今湖北宜昌市西陵区）、建平（今重庆巫山县）是国家的屏障（胡三省注：这里指这两个郡是国家在外的屏障。 ），它们处于长江上游，两面都与敌人接壤（胡三省注：指这两个郡的边境，西边与巴、夔相邻，北边与魏兴、上庸相接，两面都面临敌人。 ）。如果敌人乘船顺流而下，迅速进攻，我们是无法依靠其他地方的援军来解救危急的。这关系到国家的安危，不仅仅是边境被侵犯的小问题。我父亲陆逊，以前在西部边疆时曾说过，‘西陵是国家的西门，虽说容易防守，但也很容易失去。如果西陵失守，不只是失去一个郡，整个荆州都将不再属于吴国。如果西陵有危险，我们应当倾尽全国之力去争夺。’我之前请求屯驻三万精兵，可主管此事的人却因循守旧，不肯调派。（胡三省注：主者，指掌管军事的官员。）自从步阐反叛之后（胡三省注：步阐反叛的事见上卷泰始八年的记载。 ），兵力更加损耗。如今我所统领的地区方圆千里，对外要抵御强大的敌人，对内要安抚众多的蛮夷，而我手下现有的兵力，才几万人，长期以来疲惫不堪，很难应对突发情况。我认为诸王年幼，不应让他们掌握兵马，以免妨碍国家的重要事务（胡三省注：指十一个王各自配备三千士兵。 ）。另外，黄门宦官招募士兵，很多兵民为了逃避兵役，都逃到他们那里应募。我请求陛下专门下诏清查，把这些人全都清查出来，补充到边境受敌的地区，使我所统领的军队能够达到八万，同时减少其他事务，集中力量进行防御，这样才没有忧患。如果不这样做，后果将不堪设想！我死后，希望能把西方的军事事务托付给合适的人。”（胡三省注：陆抗本来就知道吴国即将灭亡，只是从自己的职责出发才这样说。）陆抗死后，吴主孙皓让他的儿子陆晏、陆景、陆玄、陆机、陆云分别统领他的军队。陆机、陆云都擅长写文章，在当时很有名气。

当初，周鲂的儿子周处，体力过人，但不注重小节，同乡的人都很害怕他。周处曾经问村里的老人：“如今风调雨顺，庄稼丰收，可人们却不快乐，这是为什么呢？”老人叹息道：“有三害不除，人们怎么能快乐呢！”周处问：“您说的三害是什么？”老人回答：“南山的白额虎，长桥的蛟龙，（胡三省注：南山，指现在湖州、苏州以南的群山。长桥，在现在的常州宜兴县。 ）再加上你，就是三害了。”周处说：“如果所担心的只有这些，我能除掉它们。”于是他进山寻找老虎，将其射杀，又跳入水中，与蛟龙搏斗并杀死了它；之后他便跟随陆机、陆云学习，专心读书，磨砺自己的品德和行为，一年之后，州府纷纷征召他。

12. 八月，戊申日，晋武帝将元皇后安葬在峻阳陵。晋武帝和大臣们在葬礼结束后就脱下丧服，换上吉服，博士陈逵建议，认为“如今所实行的，是汉代皇帝制定的临时制度；太子没有处理国家大事的任务，自然应该服满三年丧期。”尚书杜预认为“古代天子、诸侯服丧三年，最初的丧服制度，无论是齐衰还是斩衰，从天子到平民都是一样的。安葬之后就脱下丧服，居丧期间住在守丧的庐舍里，内心继续服丧。所以周公没有说高宗服丧三年，而是说他居丧三年，这就是内心服丧的记载；（胡三省注：周公作《无逸》时说：到了高宗即位，他居丧三年。杜预于是引用这句话作为不必服丧三年的证据。闇，与“阴”同。孔安国说：谅，是诚信的意思；阴，是沉默的意思。 ）叔向不指责景王脱下丧服，却指责他过早地宴饮作乐，这表明安葬之后应该脱下丧服，但不能违背居丧的礼节。（胡三省注：《左传》记载：晋国的荀跞到周朝参加穆后的葬礼，葬礼结束后，景王就脱下了丧服，还与文伯一起宴饮。叔向说：“大王恐怕不能善终吧！我听说，一个人所喜好的事往往决定他的结局。现在大王把丧事当作乐事，如果最终因忧患而死，就不能说是善终。大王一年之中遭遇两次三年之丧，在这种情况下还与吊丧的宾客宴饮，把丧事当作乐事太过分了。三年的丧期，即使是尊贵的人也应该服满，这是符合礼制的。大王虽然没有服满三年丧期，但过早地宴饮作乐，也是不符合礼制的。”乐，音洛。 ）君子对于礼制，关键在于内心的真诚；礼制并非仅仅指玉帛之类的礼器（胡三省注：《论语》中孔子说：“礼呀礼呀，难道仅仅是指玉帛之类的礼器吗！” ），服丧难道仅仅是指穿上丧服吗！太子外出要安抚军队，留守要代理国政（胡三省注：《左传》中晋大夫里克说过这样的话。 ），并非没有事务，应该在举行卒哭之祭后脱下丧服，但内心要继续服丧三年。”晋武帝听从了杜预的建议。

史臣司马光评论说：圆规和矩尺是用来画方圆的，然而平庸的工匠如果没有圆规和矩尺，就无法画出标准的方圆；丧服是用来表达哀伤之情的，然而平庸的人如果没有丧服的约束，就很难真正表达出哀伤之情。《诗经·素冠》这首诗，正是针对这种情况而作的。（胡三省注：《诗经·素冠》这首诗，是讽刺那些不能为父母服满三年丧期的人。）杜预为了迎合人情而曲解《经》《传》的意思，虽然言辞很有说服力，但我认为不如陈逵的建议质朴简略却更加实在。

13. 九月，癸亥日，晋武帝任命大将军陈骞为太尉。

14. 杜预认为孟津（今河南孟津县东北）渡口地势险要，通行困难，便请求在富平津（今河南孟州市南 ）建造一座黄河大桥。（胡三省注：《水经注》记载：孟津也叫富平津。杜佑说：富平津在河阳县南。 ）有人议论说：“殷、周两代的都城都在这附近，历经众多圣贤却都没有在这里建桥，肯定是这里不适合建桥。”（胡三省注：殷代的都城在河内，周代的都城在洛邑，两代都在黄河两岸建都，却没有建造河桥，所以有人这样说。 ）杜预坚持请求建造。大桥建成后，晋武帝带领百官到桥上集会，他举起酒杯向杜预敬酒说：“如果不是你，这座桥是建不起来的。”杜预回答说：“如果没有陛下的英明决策，我也无法施展自己的才能。”

15. 这一年，邵陵厉公曹芳去世。当初，曹芳被废黜后迁到金墉城（胡三省注：曹芳被废时，在河内重门建造了宫殿。这里说迁到金墉城，大概是刚开始被废的时候，从宫中先迁到金墉城，后来才居住到河内。 ），太宰中郎、陈留人范粲穿着白色的丧服拜送，（胡三省注：晋朝接受禅让后，为了避景帝司马师的名讳，采用《周官》中的官名，设置太宰来代替太师。曹魏沿袭汉朝制度，上公只有太傅。根据《范粲传》，他从太宰从事中郎升迁为太宰中郎。当时还没有设置太宰，“宰”字，当作“傅”。 ）他的哀伤之情感动了身边的人；此后他便称病不出，假装疯癫，不再说话（胡三省注：阳，是表面的意思；阴，是隐藏的意思。凡是做事，表面上做出某种样子而内心并非如此，都可以说是阳为；表面上没有什么行动，而内心却在暗中谋划，都可以说是阴为。 ），他一直住在自己乘坐的车子里，脚都不踏地。子孙们遇到婚姻、做官等大事，都会私下向他询问，他如果觉得合适，脸色就不会有变化，如果觉得不合适，就会睡不安稳，妻子儿女因此能够知道他的想法。他的儿子范乔等三人，都放弃了学业，断绝了与外界的交往，（胡三省注：根据《晋书》记载，范乔两岁的时候，他的祖父范馨临终前抚摸着他的头说：“遗憾不能看到你长大成人！”于是把自己用的砚台给了他。到范乔五岁的时候，祖母把这件事告诉了他，范乔便拿着砚台哭泣。九岁的时候，他请求学习，在同龄人当中，他说话从不轻薄无礼。李铨曾经评论说扬雄的才学比刘向优秀，范乔却认为刘向整理了一代的书籍，校正了众多典籍的篇章，这些是扬雄所不擅长的，于是他写了《刘扬优劣论》。 ）朝廷前后多次征召他们，他们都没有去。有一次，同乡人在腊日偷砍了他家的树，有人把这件事告诉范乔，范乔假装没有听见，同乡人感到很惭愧，便把树归还给他。范乔说：“你在节日里取些柴，是想和父母一起欢乐，有什么可惭愧的呢！”唉！从范乔的学识和行为来看，他放弃学业、断绝人事，大概有伯夷、叔齐饿死在首阳山的那种心境。他在家中侍奉生病的父亲，从不出远门。晋武帝即位后，下诏用二千石的俸禄供养范粲养病，还额外赏赐给他一百匹帛，范乔因为父亲病重，推辞不敢接受。范粲三十六年没有说话，八十四岁时，在他一直居住的车子里去世。（胡三省注：从邵陵厉公曹芳被废，到这时正好二十一年，这里是因为曹芳去世，所以把相关事情详细说明一下。 ）

16. 吴国连续三年发生严重的瘟疫。

**咸宁元年（乙未，公元275年）**

1. 春季，正月，戊午朔日，晋朝大赦天下，改元咸宁。

2. 吴国有人在地下挖到一块银尺，上面刻有文字；（胡三省注：《吴志》记载：银尺长一尺，宽三分，上面刻有年月字样。 ）吴主孙皓为此大赦天下，改元天册。

3. 吴国中书令贺邵中风，不能说话，便离职了几个月。吴主孙皓怀疑他是装病，将他抓起来关在酒库，对他进行了上千次的拷打，但贺邵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于是孙皓命人用烧红的锯子锯断他的头，并将他的家属流放到临海（今浙江临海市）。此外，孙皓还诛杀了楼玄的子孙。（胡三省注：楼玄被杀的事，见上卷泰始八年的记载。 ）

4. 夏季，六月，鲜卑拓跋力微再次派他的儿子沙漠汗到晋朝进贡（胡三省注：沙漠汗第一次来进贡，见七十八卷魏元帝景元元年的记载。 ），在他即将返回的时候，幽州刺史卫瓘上表请求将他留下，同时又暗中用金银财宝贿赂拓跋力微手下的各部大人，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胡三省注：为拓跋力微听信谗言杀死沙漠汗埋下伏笔。 ）

5. 秋季，七月，甲申晦日，发生日食。

6. 冬季，十二月，丁亥日，晋武帝追尊宣帝司马懿的庙号为高祖，景帝司马师的庙号为世宗，文帝司马昭的庙号为太祖。

7. 这一年发生了大瘟疫，洛阳城死亡的人数以万为单位计算。

**二年（丙申，公元276年）**

1. 春季，令狐丰去世，他的弟弟令狐宏接替他担任敦煌太守，杨欣前去讨伐并斩杀了令狐宏。（胡三省注：令狐丰自任敦煌太守的事，见上卷泰始八年的记载。 ）

2. 晋武帝生了一场重病，病好之后，大臣们向他祝贺。晋武帝下诏说：“每当我想到因瘟疫死去的百姓，就感到十分悲痛。我怎么能因为自己身体恢复了，就忘记百姓的艰难困苦呢！那些前来进献贺礼的，一概谢绝。”

当初，齐王司马攸深受晋文帝司马昭的宠爱，司马昭每次见到司马攸，都会拍着座位，喊着他的小名说：“这是桃符的座位啊！”司马攸好几次差点被立为太子（胡三省注：事见七十八卷魏元帝咸熙元年的记载。 ）。司马昭临终前，向晋武帝讲述了汉朝淮南王、曹魏陈思王的事情，并流下了眼泪（胡三省注：汉文帝诛杀淮南厉王刘长，魏文帝不能容忍陈思王曹植，司马昭引用这两件事来告诫晋武帝。 ），他拉着司马攸的手，将他托付给晋武帝。太后临终前，也流着泪对晋武帝说：“桃符性格急躁，而你作为兄长却不慈爱，我要是去世了，恐怕你容不下他，我把他托付给你，你可千万别忘了我的话！”等到晋武帝病重的时候，朝廷内外都把希望寄托在司马攸身上。司马攸的妃子，是贾充的长女。（胡三省注：贾充先娶了李丰的女儿李氏，生下两个女儿，大女儿李荃，是齐王司马攸的妃子。 ）河南尹夏侯和对贾充说：“你的两个女婿，论关系亲疏是一样的（胡三省注：两个女婿，指司马攸和太子司马衷。 ）。立人应当选择有品德的。”贾充没有回应。司马攸向来厌恶荀勖以及左卫将军冯紞的阿谀奉承，荀勖便让冯紞劝晋武帝说：“陛下前些日子生病，如果没有痊愈，齐王司马攸受到公卿百姓的拥护，太子即使想要让位，能避免被废吗！应该让齐王回到他的封国，以稳定国家。”晋武帝暗中采纳了这个建议，于是将夏侯和调任为光禄勋，剥夺了贾充的兵权（胡三省注：贾充从晋文帝司马昭时期就统领军队。 ），不过他的职位和待遇并没有改变。

3. 吴国施但之乱（胡三省注：事见上卷泰始二年的记载。 ）后，有人在吴主孙皓面前诋毁京下督孙楷说：“孙楷没有及时前去讨伐，怀有二心。”吴主孙皓多次责问他，后来将他征召为宫下镇、骠骑将军。（胡三省注：京下督镇守京口。宫下镇在建业。孙楷是孙韶的儿子。 ）孙楷心中又疑又怕，夏季，六月，他带着妻子儿女前来投奔晋朝，晋武帝任命他为车骑将军，封丹阳侯。

4. 秋季，七月，有人对吴主孙皓说：“临平湖（今浙江杭州市余杭区临平镇 ）从汉朝末年就荒芜堵塞了（胡三省注：临平湖，在现在临安府仁和县境内，有临平镇，在临安府城西北四十八里。 ），老人们说：‘这个湖堵塞，天下就会大乱；这个湖开通，天下就会太平。’最近它无缘无故地开通了，这预示着天下即将太平，也是我们的青色车盖进入洛阳的祥瑞之兆啊。”（胡三省注：青色车盖的预言，见上卷泰始八年的记载。 ）吴主孙皓就此事询问奉禁都尉、历阳（今安徽和县）人陈训，（胡三省注：吴国设置奉禁都尉，大概是因为负责侍奉宫廷禁令而得名。 ）陈训回答说：“我只会观测云气，不了解湖泊的开通和堵塞预示着什么。”他退下后，告诉朋友说：“所谓青色车盖进入洛阳，恐怕是指我们会向晋朝投降，这可不是什么吉祥的预兆。”

有人献上一块刻有“皇帝”字样的小石头，说是在湖边捡到的；吴主孙皓为此大赦天下，改元天玺。

湘东太守张咏没有按照规定缴纳算缗钱（胡三省注：吴主孙亮太平二年，分长沙东部都尉设置湘东郡。 ），吴主孙皓就在当地将他斩首，并将首级在各个郡示众。会稽太守车浚为官清廉，政绩卓着，恰逢郡里发生旱灾，百姓饥荒，他上表请求赈济百姓，吴主孙皓却认为他是在收买人心，便派使者将他斩首。尚书熊睦稍微劝谏了几句（胡三省注：黄帝姓有熊氏，《姓谱》记载：楚国鬻熊的后代，有的以熊为氏。这里就是以名为氏。 ），吴主孙皓就用刀环将他撞死，熊睦的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胡三省注：史书详细记载这些事，是为了说明吴主孙皓的昏庸暴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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