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魏纪四（1/2）
起重光大渊献（辛亥，公元231年），尽阏逢摄提格（甲寅，公元234年），共四年。
**太和五年（辛亥，公元231年）**
1. 春季，二月，吴王孙权授给太常潘濬符节，让他与吕岱率领五万人马去征讨五溪蛮。潘濬的姨兄蒋琬担任诸葛亮的长史（胡三省注：同出为姨，母亲的姊妹叫姨，妻子的姊妹也叫姨。如果是母亲的兄弟就应该叫舅，这里说的大概是妻子的兄弟。）。武陵太守卫旍上奏说潘濬派密使与蒋琬互通消息，想要为自己找条后路。吴王说：“潘濬不会做这种事。”潘濬，字承明。孙权当即封好卫旍的奏表给潘濬看，还把卫旍召回，罢免了他的官职。
2. 卫温、诸葛直的军队出征已经一年，士卒因为疾病瘟疫死去了十分之八九，亶洲极其遥远，最终还是没能到达，只带了几千夷洲人回来。卫温、诸葛直因无功而获罪，被处死。（胡三省注：吴国派遣卫温、诸葛直，见上一卷去年的记载。）
3. 蜀汉丞相诸葛亮命令李严以中都护的身份署理丞相府事务（胡三省注：蜀设置左、右、中三都护。署府事，就是署理汉中留府事。）。李严改名为李平。诸葛亮率领各路大军入侵曹魏，包围祁山，用木牛运输军粮（胡三省注：《亮集》说：木牛，方腹曲头，一脚四足。头进入领中，舌附着在腹部，载得多但走得慢，适合大规模使用，不适合小规模运输。单独行走能走几十里，成群行走能走二十里。弯曲的是牛头，成双的是牛脚，横着的是牛领，转动的是牛足，覆盖的是牛背，方形的是牛腹，下垂的是牛舌，弯曲的是牛肋，刻痕是牛齿，直立的是牛角，细小的是牛鞅，收束的是牛秋?。牛仰起双辕，人走六尺，牛走四步，能载一年的粮食，每天走二十里，而人不会太劳累。帅，读曰率。）。此时，大司马曹真生病，魏明帝命令司马懿向西驻扎在长安，督率将军张合、费曜、戴陵、郭淮等人抵御诸葛亮。
4. 三月，邵陵元侯曹真去世。
5. 从去年十月起就没有下雨，一直持续到这个月。
6. 司马懿派费曜、戴陵留下四千精兵守卫上邽（胡三省注：上邽县，前汉时属于陇西郡，后汉以来属于汉阳郡。），其余的军队全部出动，向西救援祁山。张合想要分兵驻扎在雍县、郿县（胡三省注：雍、郿二县都属于扶风郡。），司马懿说：“如果前面的军队能单独抵挡敌军，将军的话没错。但如果不能抵挡却分为前后两部分，这就是楚军的三军被黥布打败的原因。”（胡三省注：此事见十二卷汉高帝十一年的记载。看司马懿这句话，大概是他自知才能比不上诸葛亮。）于是继续进军。诸葛亮分兵留下攻打祁山，自己则前往上邽迎战司马懿。郭淮、费曜等人拦截诸葛亮，诸葛亮打败了他们，还大量割取了上邽的麦子，之后在上邽以东与司马懿相遇。司马懿收兵依靠险要地势防守，双方军队无法交战，诸葛亮只好率军退回。
司马懿等人紧跟在诸葛亮后面到达卤城。张合说：“他们远道而来迎战我们，却求战不得，认为我们有利的做法是不交战，想用持久的策略来对付我们。而且祁山方面知道大军已经靠近，人心自然稳固，我们可以在这里驻军，再分出一支奇兵，出现在他们后方，不应该只前进却不敢逼近，这样会让百姓失望。现在诸葛亮孤军深入，粮食又少，也快要退兵了。”司马懿没有听从，依旧紧追诸葛亮。到达卤城后，司马懿又登山扎营，不肯出战。贾栩、魏平多次请求出战，还说：“您害怕蜀军就像害怕老虎一样，怎么能不让天下人笑话呢！”司马懿为此感到苦恼。（胡三省注：司马懿实际上害怕诸葛亮，又因为张合曾两次抵御诸葛亮，在关右名声很大，不想听从他的计策，等到进军后又不敢出战，形势窘迫被众将嘲笑。）众将都请求出战，夏季，五月，辛巳日，司马懿才派张合攻打在南围的无当监何平（胡三省注：无当，大概是蜀军部队的名号，意思是这支部队精锐勇猛，敌人无法抵挡；让何平监护这支部队，所以官职叫无当监。南围，是蜀军包围祁山时在南边的屯兵处。），自己则率军从中路向诸葛亮进攻（胡三省注：按，是依据、占据的意思。司马懿分道进兵，想以此解除祁山之围；自己占据中路，与诸葛亮的军队对峙。）。诸葛亮派魏延、高翔、吴班迎战，魏军大败，蜀军斩获三千魏军首级，司马懿退回营寨坚守。
六月，诸葛亮因为粮食耗尽而退兵，司马懿派张合追击。张合追到木门（胡三省注：木门距离现在天水军天水县十里。《水经注》记载：籍水发源于上邽当亭西山，向东流经当亭川，又向东流入上邽县，左边有五条水，右边有五条水；木门谷的水就是其中之一。它发源于南山，向北流入籍水。），与诸葛亮交战，蜀军居高临下设下埋伏，弓弩齐发，飞箭射中张合的右膝，张合因此死去。
7. 秋季，七月，乙酉日，皇子曹殷出生，魏明帝下令大赦天下。
8. 自黄初年间以来，对诸侯王的法律禁令非常严格，以至于亲戚之间都不敢相互往来问候。东阿王曹植上疏说：“尧施行教化，先亲近亲人再疏远外人，从近处开始再扩展到远处。尧亲近九族，九族和睦之后，才去治理百姓；百姓都变得明智，然后才能协和万邦。周文王以礼法对待妻子，进而推广到兄弟，以此来治理国家。（胡三省注：《诗·大雅·思齐》的词句。毛氏《注》说：刑，就是法；寡妻，是嫡妻。御，是迎的意思。郑氏说：寡妻，是少有的贤妻，御，是治理的意思。周文王用礼法接待妻子，进而推广到宗族，又凭借这个来治理国家。）陛下具有帝尧那样的圣明品德，秉持着周文王那样的仁爱之心，对后妃施予恩惠，对九族也彰显了恩情，众大臣轮番休息、交替值班（胡三省注：说的是众大臣轮流宿卫，依次休息，交替值班。），在朝堂上认真处理政务，私下里也能让民情得以舒展，亲戚之间的往来畅通无阻，喜庆和吊唁的礼节也能正常进行，这真的可以说是推己及人、广施恩惠了。至于我，在这样的时代却被禁锢，人道断绝，我内心深感悲伤。我不敢奢望能与志同道合的人交往（胡三省注：《易》说：同气相求，志同道合的人会相互吸引。这里说的是过去一起参加文会的朋友。），也不敢奢求能处理人情世故、遵循人伦常理，现在就连婚姻之事都不能自由，兄弟之间也断绝了往来，吉凶之事无法相互问候，喜庆和吊唁的礼节也都废止了，我与亲人之间的恩情还不如路人；隔阂之大，就像胡人和越人一样遥远。如今我因为这一刀切的制度（胡三省注：一切，指权宜之计。一种说法：一切，是指不管是否可行，全都整齐划一。），永远没有朝见陛下的希望，我一心向往着陛下，这神明都知道。然而这是天意，我又能说什么呢！（胡三省注：出自《诗·邶风·北门》。郑氏说：诗中的人对君主忠心不二，所以把这些归结于天意。我认为曹植的意思，大概是说君主就像天一样，天的意志能违背吗！）退一步想，诸侯王们常常有兄弟之间相互关爱的心意（胡三省注：《诗》说：兄弟之间要相互关爱，不要疏远），希望陛下能颁布诏令，让各诸侯国之间能在四季进行喜庆和问候的活动（胡三省注：四节，指四季的节日。），以此来增进骨肉之间的欢乐和恩情，成全兄弟之间深厚的情义。（胡三省注：《论语》中，孔子说：兄弟之间要和睦相处。）妃妾的娘家，每年能有两次往来，送上一些膏脂、甘浆之类的礼物，让他们和贵戚、公卿家族享受同样的待遇，和百官得到相同的恩惠（胡三省注：贵宗，指贵戚和公卿家族。百司，指百官。）。这样的话，古人所赞叹、风雅所歌咏的美好情景，就能在当今圣世重现了！我私下思考，自己没有什么才能；但看陛下所提拔任用的人，如果把我当作异姓之人，我私下估量，自己也不比朝廷中的官员差。如果我能摘下远游冠，戴上武弁，解下红色的印绶，换上青色的印绶（胡三省注：诸侯王冠戴远游冠，佩戴朱绂。三都尉、诸侍中、常侍都戴武弁，佩青绂。），得到驸马、奉车都尉这样的名号，在京城安家（胡三省注：驸马、奉车都尉和骑都尉称为三都尉，都是汉武帝设置的官职，魏、晋以后大多由宗室和外戚担任。），拿着马鞭、插着笔，出门时跟从在华盖之下，入宫时侍奉在皇帝身边，回答陛下的询问，在陛下身边拾遗补阙（胡三省注：珥，仍吏翻。珥笔，就是插笔。古代侍臣带着袋子、插着笔。华盖，是皇帝车上的装饰。魏、晋的制度，侍中和散骑常侍，在皇帝御殿或者出游、祭祀、练兵时，侍中在左边，常侍在右边，随时准备回答皇帝的问题，拾遗补阙。），这是我最真诚的愿望，也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我仰慕《鹿鸣》中君臣宴饮的欢乐，心中常常吟诵《常棣》中强调兄弟情的告诫（胡三省注：《诗·鹿鸣》，是宴请群臣、嘉宾的诗；《常棣》，是宴请兄弟的诗，诗中说：如今的人，都比不上兄弟，这就是所谓的“匪他”；《頍弁》诗也说：难道是外人吗，兄弟才是最亲近的。），也思考着《伐木》中朋友之间相互友爱的道理，始终怀着《蓼莪》中对父母的无尽哀思（胡三省注：《伐木》，是宴请朋友故旧的诗，诗中说：看那鸟儿，还知道相互呼应，何况是人呢，怎么能不寻求朋友呢。《蓼莪》的诗说：可怜的父母，生我养我多么辛苦。想要报答他们的恩情，却觉得苍天都没有尽头。知道思念父母，就一定会思念自己的兄弟。）。然而，每到四季的节日，我却只能孤独地待着，身边只有仆人和奴隶，面对的只有妻子儿女，想高谈阔论却无人倾听，想探讨精深的义理却无人回应，每当听到音乐我就会心痛，举起酒杯也只能叹息。我深知自己的忠诚就像犬马对主人的忠诚一样，难以打动人心，就像人的诚心难以感动上天一样，我曾经相信齐大夫杞梁战死，他的妻子对着城墙哭泣，城墙为之崩塌；邹衍尽忠，却被燕惠王听信谗言囚禁，邹衍仰天哭泣，盛夏时节天降霜雪这些事，但以我的心情来看，这些不过是虚妄的传说罢了！（胡三省注：况，是譬喻的意思。）就像葵藿总是向着太阳，虽然太阳不会因为它而回头照耀，但葵藿向着太阳的心意却是真诚的。（胡三省注：说葵藿是草，它的叶子总是向着太阳，太阳虽然不会因为它回头照耀，但葵藿始终是诚心向着太阳的。）我私下把自己比作葵藿，能像天地一样施予恩惠、像日月星辰一样闪耀光芒的，只有陛下。我听说《文子》说：‘不做福事的开创者，也不做祸事的引发者。’（胡三省注：《文子》共九篇。班固说：文子是老子的弟子。李周翰说：福始祸先，是说诸侯王都不上表，只有曹植先上表。）如今我和兄弟们之间的关系隔绝，大家都为此忧愁，而我却率先站出来进言，实在是因为我不希望在圣明的时代还有得不到恩惠的人，我希望陛下能推崇像帝尧那样光辉普照、天下和谐的美德，宣扬像周文王那样光明磊落的品德！”（胡三省注：光被时雍，说的是帝尧和睦亲族的效果。《诗·周颂》说：维清缉熙，这是文王的法典。郑氏《笺》说：缉熙，就是光明。所以曹植用这句话来形容文王的治理。被，皮义翻。）魏明帝下诏回复说：“教化的推行，各有兴盛和衰败的时候，并非都是开始时好而最终不好，而是各种事情导致的。（胡三省注：隆，是崇的意思，说的是建立教化之初，各有推崇的方面，而它后来出现的弊病，是形势所导致的。恶，如字。）如今各诸侯国兄弟之间情礼懈怠，妃妾娘家的往来也减少了，其实并没有禁止诸侯国之间相互往来问候的诏令；只是已经下令有关部门，按照你所申诉的去做。”
曹植又上疏说：“从前汉文帝从代地出发进京，怀疑朝廷有变故，宋昌说：‘朝廷内有朱虚侯、东牟侯这样的近亲，外有齐、楚、淮南、琅邪这些诸侯国，他们就像磐石一样稳固，希望大王不要怀疑。’（胡三省注：此事见十三卷汉高后八年的记载。）陛下应该远看周文王得到虢仲、虢叔的帮助（胡三省注：虢仲、虢叔是文王的同母弟弟，文王向他们咨询，成就了王业。），中间想想周成王得到召公、毕公的辅佐（胡三省注：召公、毕公是周朝的同姓诸侯。他们分别治理一方，辅佐成王成就了太平盛世。），近看看宋昌所说的磐石之固。我听说羊披上虎皮，看到草就高兴，看到豺狼就害怕得发抖，都忘了自己披着虎皮。（胡三省注：这是扬雄说的话。）如今任用将领不当，就和这情况相似。所以俗话说：‘担心做事的人不懂，懂的人却又不能去做。’从前管叔、蔡叔被放逐诛杀，周公、召公却成为了辅佐大臣；周成王年幼时，管叔、蔡叔联合武庚发动叛乱。周成王杀了管叔，放逐了蔡叔，任用周公为太师，召公为太保，辅佐自己。叔鱼因罪被处死，叔向却能辅佐国家。（胡三省注：《左传》记载：晋邢侯与雍子争田，久而无成。韩宣子使叔鱼断旧狱，罪在雍子。雍子纳其女于叔鱼，叔鱼蔽罪于邢侯。邢侯怒，杀叔鱼及雍子于朝。宣子问其罪于叔向，不以叔向为私其亲而从之决平也。）三监引发的祸乱，我愿意承担责任；而像周公、召公那样的辅佐之臣，在宗室藩王中肯定能找到。（胡三省注：三监，周武王灭商后，以商旧都封纣王子武庚，并以殷都以东为卫，由武王弟管叔监之；殷都以西为鄘，由武王弟蔡叔监之；殷都以北为邶，由武王弟霍叔监之，总称三监。衅，指祸乱。二南，指周公、召公分陕而治，周公治陕以东，召公治陕以西，这里借指辅佐大臣。华宗，指皇族。）能够让天下人倾耳注目、听从其命令的，是掌握权力的人。所以，谋略能改变君主的想法，威望能震慑臣下。如今，那些掌权的豪强大族，并非都是皇亲国戚。权力所在之处，即使关系疏远也会被看重；权势消失，即使是亲人也会被轻视。比如夺取齐国政权的是田氏家族，而非吕氏宗族；瓜分晋国的是赵、魏两家，而非姬姓之人。（胡三省注：齐太公姓吕，后来齐国被田成子夺取，不再是吕氏掌权。晋唐叔是姬姓，后来晋国被赵籍、魏斯、韩虔瓜分，这里没提到韩，是因为韩也是姬姓。）希望陛下明察。那些只想着保住自己的官位，遇到危险就逃避的，是异姓大臣；而希望国家安定、家族显贵，与国家同荣共辱的，是公族大臣。如今却疏远公族而亲近异姓，我实在感到困惑。我与陛下同甘共苦，无论遇到什么艰难险阻都在一起，怎么会离开陛下呢！我怀着满腔的激愤，上表向陛下倾诉心声。如果我的话有不合适的地方，恳请陛下暂且把这份表章收藏在书府，不要轻易销毁。等我死后，或许这些话能对陛下有所启发。如果我的话有哪怕一丝一毫能让陛下在意，恳请陛下把表章拿到朝堂上，让那些博古通今的人来纠正其中不合道义的地方。如果能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魏明帝只是用嘉奖的诏书回复他。（胡三省注：曹植请求为国家效力，魏明帝却只用嘉奖的诏书回复，始终对他心存疑虑。）八月，魏明帝下诏说：“先帝颁布命令，不让诸侯王留在京都，是因为担心幼主在位，母后摄政，要防微杜渐，这关系到国家的兴衰。我已经有十二年没见到诸侯王了（胡三省注：从魏文帝黄初元年派遣曹植等人前往封国，到现在已经十二年。），心中常常思念他们！现在命令诸侯王和宗室公侯各自带领嫡子一人，明年正月前来朝见。以后如果有少主、母后在宫中的情况，依旧按照先帝的命令执行。”
9. 蜀汉丞相诸葛亮攻打祁山时，李平留守后方，负责督运军粮。（胡三省注：李平就是李严，改名李平。）恰逢天降大雨，李平担心军粮供应不上，就派参军狐忠（胡三省注：狐忠就是马忠，小时候寄养在外祖父家，姓狐，名笃，后来恢复马姓，改名忠。这里按照他原来的姓称呼。《姓谱》记载：狐姓是周王子狐的后代；晋国有狐突。）、督军成藩传达旨意，叫诸葛亮撤军；说是后主刘禅指示军粮供应不上。诸葛亮接到命令后就退兵了。李平得知军队撤退，却假装惊讶，说“军粮充足，为什么要退兵！”还想杀掉督运岑述来推脱自己督办不力的责任。他又上表给后主，说“军队是假装撤退，想引诱敌人前来作战。”（胡三省注：这里是想为之前传达指示让诸葛亮撤军的事开脱罪责。）诸葛亮拿出李平前后写的书信、奏疏，这些内容前后矛盾。李平无话可说，只好低头认罪。于是，诸葛亮上表列举李平前后的过错，李平被免去官职，削去爵位和封地，流放到梓潼郡。诸葛亮又任命李平的儿子李丰为中郎将、参军，还下教令告诫他说：“我和你们父子齐心协力辅佐汉室，上表让你父亲担任都护，负责汉中事务，把东边的事务交给他（胡三省注：东关指江州。），本以为我们能同心同德，始终保持忠诚，没想到中途却出了变故！如果都护能反思自己的过错，一心为国，不再耍心眼儿为自己谋私利，你和蒋琬推心置腹共事，那么还是可以挽回局面的。好好想想我的告诫，明白我的用心！”
诸葛亮又给蒋琬、董允写信说：“孝起之前跟我说正方（李严字正方）心里好像有鳞片，不好接近，（胡三省注：为，于僞翻；下同。乡党都认为他不好相处。近，其靳翻。）我还以为只要不触犯他就行，没想到他会做出像苏秦、张仪那样反复无常的事，真是出乎意料。（胡三省注：指苏秦、张仪靠游说在诸侯间翻云覆雨，现在李平也这样。）可以把这件事告诉孝起。”孝起，就是卫尉南阳人陈震。
10. 冬季，十月，吴王孙权派中郎将孙布假装投降，引诱扬州刺史王凌，孙权在阜陵设下伏兵等待（胡三省注：阜陵县，汉朝时属九江郡；魏国把九江郡改为淮南郡。《晋志》记载：阜陵县在汉明帝时沉入麻湖。在现在和州历阳县西三十里。杜佑说：汉朝的阜陵县在滁州全椒县南。）。孙布派人告诉王凌说：“路途遥远，我没办法自己前去投降，希望您能派兵来接应我。”王凌把孙布的书信上报，请求派兵去迎接孙布。征东将军满宠认为这肯定是骗局，不给他派兵，还替王凌写了回信：“我知道你能分辨正邪，想要避祸归顺，远离残暴，走上正道，我非常赞赏。现在本想派兵去迎接你，但兵力少了不足以保护你，兵力多了这件事又会传得很远。你可以先秘密谋划，实现自己的心愿，到时候我们再根据情况采取行动。”恰逢满宠接到诏书要入朝，他命令留府长史：“如果王凌想去迎接孙布，千万不要给他派兵。”后来王凌索要兵马没要到，就单独派了一名督将，率领七百步骑兵去迎接孙布。孙布在夜里发动袭击，督将逃跑，士兵死伤过半。孙权估量自己国家的实力，知道不足以消灭魏国，只是时常在边境设下骗局、使用奇计，引诱敌人前来并加以陷害，并不像诸葛亮那样真的有用蜀地争夺天下的决心。（胡三省注：王凌是王允哥哥的儿子。王允在汉献帝时诛杀了董卓。）
此前，王凌上表说满宠年纪大了还沉迷于喝酒，不适合担任一方重任。（胡三省注：方任，指担任一方的重要职务。）魏明帝打算召回满宠，给事中郭谋说：“满宠担任汝南太守、豫州刺史（胡三省注：建安年间，曹操任命满宠为汝南太守，太和三年，满宠任豫州刺史，这一年他都督扬州。）二十多年，在地方上立下不少功劳；从魏国建立以来，都督州郡被视为方岳之任，就像古代的方伯、岳牧一样。（胡三省注：从魏以后，把督州视为方岳之任，是说这个职位如同古代的方伯、岳牧。）等到他镇守淮南，吴国人都很忌惮他。如果情况不像王凌上表说的那样，反而会被敌人窥探到虚实。可以让他回朝，询问他东边的事务，以此来考察他。”满宠回朝后，身体强健，魏明帝慰劳他一番后，又让他回去继续任职。
11. 十一月，戊戌晦日，发生了日食。
12. 十二月，戊午日，博平敬侯华歆去世。（胡三省注：《谥法》记载：时刻保持警戒称为敬；符合善的典法也称为敬。华，户化翻。）
13. 丁卯日，吴国大赦天下，把明年的年号改为嘉禾。会稽郡南始平县有人报告说长出了嘉禾，所以吴国更改年号。
**六年（壬子，公元232年）**
1. 春季，正月，吴王孙权的小儿子建昌侯孙虑去世。太子孙登从武昌入朝看望孙权，趁机说自己长时间不在父亲身边尽孝，作为儿子，自己在孝道上有所欠缺；（胡三省注：《礼记·曲礼》说：作为子女，冬天要让父母温暖，夏天要让父母清凉，晚上要为父母铺床，早上要向父母请安。省，悉景翻。离，力智翻。）还称赞陆逊忠诚勤勉，让孙权不用担心。于是，孙登就留在了建业。
2. 二月，魏明帝下诏改封诸侯王，都以郡作为封国。
3. 魏明帝的爱女曹淑去世，他悲痛万分，追封曹淑为平原懿公主，在洛阳建立祭庙，把她葬在南陵，还让甄后的侄孙甄黄与她合葬，追封甄黄为列侯，为他安排后人继承爵位。魏明帝打算亲自去送葬，还想去许昌。司空陈群劝谏说：“八岁以下的孩子去世，按照礼仪不必大办丧事。（胡三省注：《礼记·檀弓》记载：周人用殷人的棺椁埋葬十六到十九岁的长殇者，用夏后氏的烧土为砖的葬具埋葬十二到十五岁的中殇者和八到十一岁的下殇者，用有虞氏的瓦棺埋葬七岁以下的无服之殇者。郑玄《注》说：这些都是还未成人的孩子。陆德明说：十六到十九岁为长殇，十二到十五岁为中殇，八岁到十一岁为下殇，七岁以下为无服之殇，出生不到三个月不算殇。）何况曹淑还未满周岁，却用成人的礼仪送葬，还为她服丧，让满朝官员都穿白色的丧服，早晚哭吊，自古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事。陛下还要亲自去查看陵墓，亲自参加葬礼。希望陛下能克制自己，不要做这些有害无益的事，这是天下百姓的殷切期望。我还听说陛下打算前往许昌，这样一来，后宫上下都要跟着东迁，满朝官员都感到惊讶。有人说这是为了避开衰气，有人说这是为了方便迁移宫殿，（胡三省注：避衰，指五行之气有盛有衰，通过迁移住处来避开。现在的人称之为避灾。便移殿舍，是说想要修缮宫殿，所以前往许昌以便迁移宫殿。）也有人不知道到底为什么。我认为吉凶自有天命，祸福由人决定，迁移并不能带来平安。如果真的需要迁移躲避，修缮金墉城西宫（胡三省注：《水经注》记载：金墉城在洛阳城西北角。）和孟津别宫，都可以暂时安置，为什么要让整个宫廷暴露在野外，让公私都花费巨大呢？而且，贤能的人都不会轻易搬家，以免让乡亲们感到不安。子思住在卫国时，遇到齐国入侵。有人劝他：“敌人来了，你为什么不离开呢？”子思说：“如果我离开了，国君还能依靠谁来守城呢！”何况陛下是天下的君主，一举一动怎么能如此轻率呢！”少府杨阜也说：“文皇帝、武宣皇后去世时，陛下都没有去送葬，这是为了以国家为重，防备意外情况；怎么能为了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去送葬呢！”魏明帝都没有听从。三月，癸酉日，魏明帝向东巡视。
4. 吴王孙权派将军周贺、校尉裴潜乘船前往辽东，向公孙渊求购马匹。
当初，虞翻性格直率，多次因喝酒误事，又喜欢顶撞别人，因此遭到很多人诽谤。吴王孙权曾经和张昭谈论神仙的事，虞翻指着张昭说：“那些人都已经死了，还谈论什么神仙，世上怎么会有仙人呢！”孙权对他积怨已久，就把他流放到了交州。等到周贺等人前往辽东，虞翻听说后，认为五溪的蛮人应该征讨；辽东路途遥远，就算它主动来归附，都没什么好处，现在却派人耗费钱财去求购马匹（胡三省注：去，如同舍弃的意思。），这既对国家没有好处，还可能一无所获。他想去劝谏却又不敢，就写了奏表给吕岱，吕岱没有回复。因为被一些爱搬弄是非的人诋毁（胡三省注：爱憎之人，指那些有个人好恶、没有公正是非观念的人。白，是陈奏的意思。），虞翻又被流放到了苍梧郡猛陵县。（胡三省注：猛陵县属苍梧郡。刘昫说：唐朝梧州孟陵县。藤州镡津县、龚州南平、武林、隋建三县，都是汉朝猛陵县的地盘。）
5. 夏季，四月，壬寅日，魏明帝前往许昌。
6. 五月，皇子曹殷去世。
7. 秋季，七月，任命卫尉董昭为司徒。
8. 九月，魏明帝前往摩陂，修缮许昌宫，建造景福殿、承光殿。
9. 公孙渊暗中怀有二心，多次与吴国往来。魏明帝派汝南太守田豫督率青州各军从海路，幽州刺史王雄从陆路征讨公孙渊（胡三省注：海路从东莱乘船出海，陆路从辽西渡过辽水。）。散骑常侍蒋济劝谏说：“对于那些没有互相吞并意图的国家，以及没有叛乱的臣子（胡三省注：光武给窦融的信中说：我和你，不是互相吞并的国家。《左传》中戎子驹支对范宣子说：我是不侵犯、不叛乱的臣子。），不应该轻易征伐。如果征伐却不能制服他们，就等于把他们逼成敌人。所以说：‘虎狼挡在路上，不要去管狐狸。’应该先除掉大的祸患，小的祸患自然就会消除。如今辽东地区，多年来一直向朝廷称臣纳贡（胡三省注：质，如字。每年都选派计吏、举荐孝廉，从不缺少贡赋，可有人却主张先征伐它。先，悉荐翻。）。就算一次征伐就能成功，得到那里的百姓对国家也没什么益处，得到那里的财物也不能让国家变得富裕；要是不成功，就会结下仇怨，失去信用。”魏明帝没有听从。田豫等人前去征讨，都没有取得战功，魏明帝只好下诏撤军。
田豫料到吴国使者周贺等人返回时，因为年末风急，他们肯定害怕船只被风浪打翻，而且东边的海路没有海岸可以停靠，必然会前往成山，而成山又没有藏船的地方，于是田豫就派兵驻守成山。周贺等人返回时到达成山（胡三省注：《汉书·地理志》记载：成山在东莱郡不夜县；后汉时撤销不夜县。《括地志》记载：成山在莱州文登县西北一百九十里。），遭遇大风，田豫指挥士兵攻击周贺等人，将他们斩杀。吴王孙权得知此事后，开始想起虞翻的话，于是打算从交州召回虞翻。但此时虞翻已经去世，孙权只好让人将他的灵柩送回。
10. 十一月，庚寅日，陈思王曹植去世。（胡三省注：《谥法》记载：追悔以前的过错称为思。）
11. 十二月，魏明帝回到许昌宫。
12. 侍中刘晔深受魏明帝的亲近和重用。魏明帝打算讨伐蜀国，朝廷内外的大臣都说“不可” 。刘晔进宫和魏明帝商议时，却说“可以讨伐”；但出来和大臣们讨论时，又说“不可”。刘晔很有胆识和智谋，说起话来头头是道（胡三省注：意思是说刘晔谈论蜀地可伐与不可伐时，都能分析出胜负的形势，让人信服。）。中领军杨暨是魏明帝的亲信大臣，也很敬重刘晔，他坚决主张不可伐蜀，每次从宫里出来，都会去拜访刘晔，听刘晔讲述不可伐蜀的道理。后来杨暨和魏明帝讨论伐蜀之事，杨暨极力劝谏，魏明帝说：“你就是个书生，哪里懂得军事！”杨暨谢罪说：“我的话确实不值得采纳，但侍中刘晔是先帝的谋臣，他也常常说蜀地不可伐。”魏明帝说：“刘晔和我谈论时说可以讨伐。”杨暨说：“可以把刘晔召来对质。”魏明帝下诏召刘晔前来，询问他，刘晔却始终不说话。后来魏明帝单独召见刘晔，刘晔责备魏明帝说：“讨伐一个国家，是重大的决策，我有幸参与这样的大事，常常担心说梦话泄露机密，给自己增加罪名（胡三省注：眯，毋礼翻，一作“寐”。《说文》记载：寐而眯，厌。），怎么敢随便和别人谈论！用兵讲究诡诈之道，军事行动还没开始，越机密越好。陛下却公开谈论，我担心敌国已经知道了。”于是魏明帝向他道歉。刘晔又去责备杨暨说：“钓鱼的人钓到一条大鱼后，会先放线跟着它，等可以控制它的时候再拉，这样才能把鱼钓上来。君主的威严，可比大鱼厉害多了！你确实是个正直的臣子，但你的计谋却不可取，以后可要仔细考虑啊。”杨暨也向他道歉。
有人对魏明帝说：“刘晔并不忠心，他善于揣测陛下的心意并迎合。陛下可以试着和刘晔交谈，每次都故意反着问他，如果他的回答都和您问的相反，那就说明他总是迎合陛下的心意。如果每次回答都和您问的相同，那他的心思就暴露无遗了。”（胡三省注：意思是说刘晔善于迎合，陛下提问时，故意反着问，刘晔的回答肯定与所问相反，却和陛下心中所想一致，多问几次就能看出他迎合的心思。）魏明帝按照这个人的话去试探刘晔，果然发现了他的心思，从此就疏远了刘晔。刘晔因此发狂，被调出京城担任大鸿胪，最终因忧虑而死。（胡三省注：侍中在皇帝身边侍奉。大鸿胪是外朝官员。）
《傅子》评论说：巧诈不如拙诚，这话说得太对了。（胡三省注：晋代傅玄着书，名为《傅子》。）以刘晔的聪明才智，如果他能秉持道德和正义，践行忠诚和守信，就算是古代的贤能之人，也比不上他！可他只凭借自己的才智，不注重真诚和敦厚，对内失去了君主的信任，对外又被世俗所困扰，最终给自己带来了灾祸，真是令人惋惜！
13. 刘晔曾经诬陷尚书令陈矫专权，陈矫很害怕，把这件事告诉了儿子陈骞。陈骞说：“主上圣明，父亲您是大臣，如果和主上意见不合，最多也就是当不了三公而已。”几天后，魏明帝果然不再追究此事。
尚书郎乐安人廉昭凭借才能得到魏明帝的宠信，他喜欢挑大臣们的小毛病，以此来讨好皇帝。黄门侍郎杜恕上疏说：“我看到廉昭上奏弹劾左丞曹璠，说他在处理罚罪上报时没有按照诏书的要求，因此被查办审问。（胡三省注：《续汉书·百官志》记载：尚书左右丞各一人，负责记录文书和安排朝会等事务；左丞主管吏民的奏章以及驺伯史，右丞主管官员的临时任命、印绶以及纸笔、墨等财物的库存。蔡质《汉仪》记载：左丞总管尚书台内的事务，无所不统。魏、晋时期的制度，左丞主管台内的禁令、宗庙祭祀、朝仪礼制、官员选拔任用、紧急休假等事务；右丞掌管台内的库藏、官舍，以及各种器物用品、粮食赈济、刑狱、兵器，监督远方送来的文书、章表、奏事等。罚，指罪罚。关，是上报的意思。意思是说有罪罚需要上报时，曹璠没有按照诏书要求做，所以被查办审问。判，是剖析、分析的意思；问，是责问；就是剖析事情后进行责问。璠，孚袁翻。）廉昭还说‘其他应该治罪的人会另外上奏’，他这是想把尚书令、仆射等人也牵连进去。尚书令陈矫上奏说自己不敢推脱罪责，但也不敢为自己辩解，言辞十分诚恳。我私下为朝廷感到惋惜！（胡三省注：为，于僞翻。）古代的帝王之所以能够治理国家、统治百姓，无不是既能赢得百姓的衷心拥护，又能充分发挥大臣们的智慧和力量。如今陛下为国家事务操劳，有时甚至熬夜处理政务，但国家却治理得并不理想，刑法禁令也日益松弛。追究其中的原因，不只是大臣们不尽忠，也是因为君主没有充分发挥他们的才能。百里奚在虞国时显得很愚笨，到了秦国却变得很聪明，（胡三省注：韩信说的这句话，见十卷汉高帝三年的记载。）豫让在中行氏那里只是苟且偷生，到了智伯手下却能彰显气节（胡三省注：豫让曾侍奉范氏、中行氏，智伯讨伐并消灭了他们，豫让就转而侍奉智伯。后来赵襄子消灭智伯，豫让为了给智伯报仇，漆身吞炭，多次行刺赵襄子都没有成功。有人问豫让，豫让说：“范氏、中行氏把我当普通人对待，我就像普通人一样报答他们；智伯把我当作国士对待，我就要像国士一样报答他。”），这些都是古人留下的明证。如果陛下认为当今世上没有贤才，朝廷缺乏辅佐之人，难道要去追寻稷、契那样久远的踪迹，干等着后世出现杰出的人才吗！如今那些所谓的贤能之人，都担任着高官，享受着优厚的俸禄，然而他们对上不够忠诚，对公事也不够用心，这是因为对他们的委任不够明确，而且世俗中有太多的忌讳。我认为忠臣不一定是君主亲近的人，亲近的臣子也不一定忠诚。现在有一些被疏远的臣子，他们批评别人时，陛下就怀疑他们是在公报私仇；他们称赞别人时，陛下又怀疑他们是在偏袒自己亲近的人。陛下身边的人也会趁机进谗言，使得那些被疏远的臣子不敢随意批评或称赞他人（胡三省注：意思是说皇帝信任亲近的人，怀疑疏远的人，导致在远方的臣子不敢说话，以至于是非真假难以分辨。），甚至在讨论政事的得失时，也有所顾忌。陛下应该想想如何让大臣们放开手脚，鼓励他们坚守正道，让他们能像古人一样名垂青史。可现在却让廉昭这样的人在朝廷中捣乱，我担心大臣们以后会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对国家大事坐视不管，这会成为后世的教训。从前周公告诫鲁侯说：‘不要让大臣抱怨自己不被任用。’（胡三省注：以，是用的意思；出自《论语》。意思是说不贤能就不能做大臣，做了大臣就一定要被任用。）《尚书》列举舜的功绩时，称赞他除掉了共工、驩兜、鲧、三苗这四个恶人（胡三省注：共工、驩兜、鲧、三苗，世代作恶，最后被舜除掉。数，所具翻。去，羌吕翻。），但并没有说只要有罪，不管大小都要除掉。（胡三省注：意思是说小的过错应该忽略不计。）如今大臣们不认为是自己没有能力，而是觉得陛下不任用他们；不认为是自己没有见识，而是觉得陛下不询问他们的意见。陛下为什么不遵循周公任用人才的方法，学习大舜去除恶人的做法呢？让侍中、尚书在陛下休息时能在帷幄中侍奉，出行时能跟随在华丽的车驾后面，亲自回答陛下的询问，各自陈述自己的见解，这样就能了解大臣们的品行，忠诚能干的人得到提拔，昏庸无能的人被辞退，谁还敢敷衍塞责、不尽全力呢？以陛下的圣明，亲自和大臣们讨论政事，让大臣们都能畅所欲言，那么大臣们是贤能还是愚笨，是有能力还是没能力，都由陛下决定。用这样的方式治理国家，还有什么事情办不成呢？用这样的方式建立功业，还有什么功绩不能成就呢！每当有军事行动（胡三省注：指魏与吴、蜀边境有紧急情况时。），诏书常常说：‘谁来为这件事担忧呢？我只能自己操心了。’最近的诏书又说：‘那些声称忧公忘私的人肯定做不到，只要能先公后私，事情自然就能办好。’（胡三省注：近诏，指近日下达的诏书。）我认真阅读了这些诏书，深知陛下对下情了解得很透彻，但我也很奇怪，陛下为什么不治理根本问题，却只担忧一些细枝末节呢？治理国家的根本在于任用贤才，而事情能不能办好，只是细枝末节。人的能力大小，确实有天生的因素，我也认为朝廷中的大臣并非都能尽职尽责。圣明的君主用人，会让有能力的人竭尽全力，让没有能力的人不会占据不适合他们的职位。选拔人才时，如果选错了人，不一定是有罪；但如果满朝大臣都容忍不称职的人，那就很奇怪了。陛下明知有人不尽力，却还要替他担忧；明知有人没能力，却还要教他如何做事，这不仅让君主劳累，臣子清闲，就算是圣贤同时在世，也不能用这样的方法治理国家。陛下还担心尚书台的禁令不够严密，人情请托的事情不断，于是制定了迎客出入的制度，还让品行恶劣的官吏看守官署大门（胡三省注：寺门，指官署的大门。），但这并没有抓住禁令的根本。从前汉安帝时，少府窦嘉征召廷尉郭躬无罪的侄子，这件事就被上奏弹劾，一时间弹劾的奏章纷纷而来。（胡三省注：据范晔《后汉书》记载：郭躬在章帝元和三年被任命为廷尉，和帝永元六年去世，没活到安帝时期。大概是郭躬死后，窦嘉才征召他的侄子。劾，户槪翻，又户得翻。）最近司隶校尉孔羡征召大将军行为狂悖的弟弟（胡三省注：裴松之注：这里的大将军指司马懿；《晋书》记载：司马懿的第五个弟弟叫司马通，担任司隶从事，杜恕所说的行为狂悖的人大概就是他。悖，蒲内翻，又蒲没翻。），有关部门却沉默不语，他们迎合上级的意图，比接受请托还要过分，这就是选拔人才不公正的表现。窦嘉因为有亲戚的恩宠，郭躬也不是国家的重臣，尚且如此；如今和过去相比，陛下只是没有严格执行惩罚措施，没有杜绝结党营私的根源罢了。制定出入制度、让恶吏守门，这些都不是治理国家的好办法。如果我的话能被陛下稍微采纳一些，还愁不能消除奸邪之人，何必还要纵容廉昭这样的人呢！揭发奸邪之人，本是忠诚的行为，但世人却讨厌小人做这样的事，是因为他们不顾道理，只是为了谋求晋升。如果陛下不再考察事情的前因后果，把违背众人意愿、与世人为敌当作奉公守法，把暗中告发别人当作尽忠职守（胡三省注：意思是说那些暗中窥探别人的过错并报告给上级的人，被认为是尽忠职守。），难道那些有才能的人做不到这些吗？他们只是顾全道理，不愿意这么做罢了。如果让天下人都违背道义、追逐利益，这是君主最担忧的事情，陛下又怎么会高兴呢！”杜恕是杜畿的儿子。（胡三省注：建安年间，杜畿担任河东太守，很有才能，名声远扬。）
魏明帝曾经突然来到尚书台门口（胡三省注：卒，读曰猝。尚书门，指尚书台的大门。），陈矫跪着问魏明帝：“陛下要去哪里？”魏明帝说：“我想查看一下公文。”陈矫说：“这是我职责范围内的事情，陛下不应该亲自来做。如果我不称职，就请陛下罢免我，陛下还是请回吧。”魏明帝感到很惭愧，就掉转车头回去了。魏明帝曾经问陈矫：“司马懿忠诚可靠，可以称得上是国家的重臣吗？”陈矫说：“他在朝廷中威望很高，但能不能算得上国家的重臣，我就不知道了。”（胡三省注：陈矫、贾逵都对魏国忠心耿耿，但他们的儿子都成为了西晋初期的开国功臣；难道仅仅是利禄改变了人吗？还是因为没有重视教导子孙忠诚啊。）
14. 吴国陆逊率军前往庐江；有人认为应该赶紧救援庐江。满宠说：“庐江虽然城小，但守将勇猛，士兵精锐，坚守一段时间不成问题。而且，敌人舍弃船只，行军二百里前来，后方空虚，我们就算他们不来，还想引诱他们来呢，现在不如就让他们继续前进，我只担心他们逃跑时追不上。”于是满宠整顿军队，前往杨宜口（胡三省注：魏国庐江郡治所在阳泉县。《续汉书·郡国志》记载：阳泉县有阳泉湖，原来是阳泉乡，汉灵帝时封黄琬为阳泉侯。《水经注》记载：阳泉水从决水引出，向东北流经阳泉县老城东边，又向西北流入决水，这个地方叫阳泉口。）。吴军得知后，连夜逃走了。
当时，吴国每年都会有侵扰魏国边境的计划。满宠上疏说：“合肥城南边靠近长江和巢湖，北边距离寿春很远（胡三省注：魏国扬州的治所设在寿春，距离合肥有二百多里。），敌人进攻包围合肥时，能够凭借水势；而我们的官兵去救援，必须先打败大量敌军，才能解除包围。敌人前往合肥很容易，但我们的军队去救援却非常困难。应该把城内的军队转移到西边三十里处，那里有险要的地势可以依托，重新修筑城池坚守。这样做，是把敌人引到平地，再截断他们的退路，从策略上来说更为有利。”护军将军蒋济却认为：“这样做等于是向天下人示弱，而且看到敌人的烽火就毁坏城池，这是还没开战就先自我溃败。一旦到了这种地步，敌人就会肆意劫掠，我们就只能以淮河为界进行防守了。”（胡三省注：蒋济的意思是，一旦因为害怕敌人而转移防线，吴国肯定会大肆劫掠，魏国就只能以淮河为边界来防守了。）魏明帝没有同意。满宠又再次上表说：“孙子说‘战争是一种诡诈的行为，所以要能做到却装作做不到，用利益去引诱敌人，向敌人显示自己的强大’（胡三省注：慑，是恐惧的意思。），这就是说表面现象和实际情况不一定相符。孙子还说‘善于调动敌人的人，会用假象迷惑敌人’。现在敌人还没到，我们就转移城池、收缩防线，这就是故意制造假象来引诱敌人。把敌人引离水域，然后选择有利的时机发动攻击，这样在外面取得胜利，对国家内部也会带来好处！”尚书赵咨认为满宠的计策更好（胡三省注：赵咨大概是在黄初初年从吴国出使到魏国的人。魏文帝看重他能言善辩，于是他就留在魏国做了臣子。），魏明帝下诏同意了满宠的建议。
**青龙元年（癸丑，公元233年）**
1. 春季，正月，甲申日，一条青龙出现在摩陂的井中。二月，魏明帝前往摩陂观看青龙，并更改年号。从这以后，摩陂就改名为龙陂。
2. 公孙渊派校尉宿舒（胡三省注：《姓谱》记载：宿姓原本姓风，是伏羲的后代，被封在宿地。《风俗通》记载：汉朝有雁门太守宿详。）、郎中令孙综（胡三省注：《晋志》记载：王国设置郎中令，公孙渊还没有被封王，就僭越设置了这个官职。）带着奏表向吴国称臣；吴王孙权非常高兴，为此下令大赦天下。三月，吴王孙权派太常张弥、执金吾许晏、将军贺达率领一万士兵，带着金银财宝、珍奇货物，以及九锡等赏赐物品，乘船渡海前往辽东，封公孙渊为燕王。满朝大臣，从顾雍往下，都劝谏孙权，认为“公孙渊不可信任，对他的恩宠太厚了，只需要派官兵护送宿舒、孙综回去就行了”；吴王孙权没有听从。张昭说：“公孙渊背叛魏国，害怕被讨伐，才远道而来向我们求援，这并非他的本意。如果公孙渊改变主意，想要向魏国表明自己的忠心，我们的两位使者回不来，这不是要被天下人笑话吗！”吴王孙权反复和张昭争辩，张昭的态度却更加坚决。吴王孙权忍不住了，手按宝剑，愤怒地说：“吴国的士人，进宫就向我朝拜，出宫就向您行礼，我对您的敬重也算是到了极点，而您却多次在众人面前反驳我，我常常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做出什么决定。”张昭盯着吴王孙权（胡三省注：古文中孰、熟字相通。）说：“我虽然知道自己的话不被采纳，但每次还是竭尽忠诚地进谏，实在是因为太后临终时，把我叫到床边，给我的遗诏和嘱托还在我耳边。”（胡三省注：这件事在六十五卷汉献帝建安十二年有记载。）说着，张昭泪流满面；吴王孙权把刀扔在地上，和他相对而泣。但最终还是派张弥、许晏前往辽东。张昭因为自己的建议不被采纳而感到愤怒，就称病不再上朝；吴王孙权也很生气，派人用土堵住张昭家的门，张昭又在门内用土封上。（胡三省注：张昭侍奉吴国，有古代大臣的气节。）
3. 夏季，五月，戊寅日，北海王曹蕤去世。
4. 闰月，庚寅朔日，发生日食。
5. 六月，洛阳宫的鞠室发生火灾。（胡三省注：鞠室，是在地上画个区域用来踢蹴鞠的地方，因此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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