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周纪三（2/2）
4. 赵武灵王娶了吴广的女儿孟姚，（胡三省注：吴姓是以国为姓。）孟姚很受宠，被封为惠后。孟姚生下儿子赵何。（胡三省注：这为后来赵武灵王立赵何，导致长子赵章争夺王位埋下了伏笔。）
六年（壬子，公元前309年）
1. 秦国开始设置丞相这一官职，任命樗里疾为右丞相。（胡三省注：应劭说：“丞”，是辅助的意思；“相”，是帮助的意思。荀悦说：秦国原本是次等诸侯国，任命卿二人，所以设置左右丞相，没有三公这一官职。樗里疾是秦惠王的弟弟。高诱说：樗里疾住在渭南的阴乡，他住的里巷有棵大樗树，所以号称樗里子。）
七年（癸丑，公元前308年）
1. 秦国和魏国在应地会面。（胡三省注：《左传》说：邘、晋、应、韩，都是周武王的儿子的封国。杜预注释说：应国在襄阳城父县西。但我查襄阳并没有城父县。《后汉志》记载，颍川父城县西南有应乡，是古代应国的所在地。《括地志》说：故应城因应山而得名。古代的应国在汝州鲁山县东三十里。）
2. 秦王派甘茂去联合魏国，一起攻打韩国，并让向寿辅助他。令向寿返回秦国，甘茂对秦王说：“魏国已经听从我的建议了，（胡三省注：《姓谱》记载：向姓原本出自宋文公的儿子向文旰，向文旰的孙子向戌用祖父的字作为姓氏。但我根据《左传》，向戌其实出自宋桓公。孟子担任齐国的卿，前往滕国吊丧，齐王派王驩作为副使。赵岐注释说：“辅行”，就是副使。）但我希望大王不要攻打韩国！”秦王在息壤迎接甘茂，询问他这么说的原因。（胡三省注：柳宗元说：土地隆起而且不断增高，铲平它却会变得更高，这样的土地就叫息壤。有一本奇书说：鲧偷了天帝的息壤来堵塞洪水。我想这里所说的息壤，大概是因为土地不断增高而得名。）甘茂回答说：“宜阳是个大县，实际上相当于一个郡。（胡三省注：杜佑说：春秋时期各国相互攻灭，大多把占领的土地设为县，所以当时县大郡小，因此赵鞅说：“上大夫受县，下大夫受郡”。到了战国时期，郡大县小，所以甘茂说：“宜阳大县，其实郡也”。《汉官仪》说：郡的命名方式有很多种：有的是以列国国名来命名，比如陈、鲁、齐、吴；有的是以旧邑名来命名，比如长沙、丹阳；有的是以山陵名来命名，比如泰山、山阳；有的是以川原名来命名，比如西河、河东；有的是以当地特产来命名，比如金城是因为城下有金矿，酒泉是因为泉水味道像酒，豫章是因为庭院中有樟树，雁门是因为大雁在此栖息；有的是以号令来命名，比如夏禹在东冶之山会合诸侯，进行会计核算，所以此地就叫会稽。）现在大王要跨越重重险阻，行军千里去攻打它，这很难成功。（胡三省注：“数险”，指函谷关和三崤山的险要之地。鲁国有个和曾参同名同姓的人杀了人，有人告诉曾参的母亲，他母亲依旧镇定自若地织布。（胡三省注：等到第三个人来告诉她时，她就扔下梭子，走下织布机，翻墙逃走了。我的贤能比不上曾参，大王对我的信任也比不上曾参的母亲，而且怀疑我的人不止三个，我担心大王也会像曾参的母亲一样，因为怀疑而不信任我。魏文侯派乐羊攻打中山国，三年才攻克。（胡三省注：相关事情见第一卷威烈王二十三年。）乐羊回国论功时，魏文侯拿出一箱子诽谤他的书信给他看。乐羊两次下拜，行稽首大礼说：‘这不是我的功劳，是国君您的力量啊！’如今我只是个客居秦国的臣子，樗里子、公孙奭会倚仗韩国的势力来议论我，大王您肯定会听从他们的意见，这样一来，大王您就欺骗了魏王，我也会遭到公仲侈的怨恨。”（胡三省注：公仲侈是韩国的相国。）秦王说：“我不会听他们的，我和你盟誓！”于是两人在息壤立下盟誓。秋天，甘茂和庶长封率领军队去攻打宜阳。
八年（甲寅，公元前307年）
1. 甘茂攻打宜阳，五个月都没有攻克。樗里子和公孙奭果然反对继续攻打。秦王召见甘茂，想要退兵。甘茂说：“息壤的盟誓还在那儿呢！”秦王说：“确实有这回事。”于是发动大量兵力去支援甘茂，秦军斩杀敌军六万人，终于攻克了宜阳。韩国的公仲侈前往秦国谢罪求和。
2. 秦武王喜欢进行力量方面的比赛，大力士任鄙、乌获、孟说都因此做了大官。（胡三省注：乌是姓，春秋时期，齐国有大夫乌枝鸣。《姓谱》记载：孟姓是鲁桓公之子仲孙的后代，仲孙是三桓中的孟氏，所以称为孟姓。）八月，秦武王和孟说一起举鼎，结果血管破裂而死；（胡三省注：脉是连接脏腑的，血液通过它在肢体间运行，人举重时如果力量不够，就会导致血管破裂而死。按《史记·甘茂传》记载：武王到了周都后死在那里。他举的鼎，大概是九鼎中的龙文赤鼎。《史记》中“脉”写作“膑”。）秦武王死后，他的家族将孟说灭族。秦武王没有儿子，他的异母弟弟嬴稷当时在燕国做人质，燕国人把他送回秦国，立他为秦王，这就是秦昭襄王。秦昭襄王的母亲是芈八子，（胡三省注：芈是楚姓。汉朝沿用秦朝的制度，皇帝的正妻称皇后，其次称夫人，还有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等名号。美人的爵位相当于二千石，比照少上造；八子的爵位相当于千石，比照中更。）她是楚国人，实际上就是宣太后。
3. 赵武灵王向北征伐中山国的土地，（胡三省注：“略地”的军队行动迅速。杜预说：“略”是总摄巡行的意思。）到达房子县，（胡三省注：《汉书·地理志》记载，房子县属常山郡。《史记正义》说：房子县就是现在的赵州县。宋白说：天宝元年改名为临城。）接着又到了代地，向北一直到了无穷之地，（胡三省注：从代地向北出了塞外，是广袤的大漠，所以叫无穷之地。《战国策》记载，武灵王说：“从前先君襄王与代国交界，在边境修筑城堡，取名为无穷之门，就是为了告诫后人要有长远的打算。”）向西到达黄河边，登上了黄华山顶。（胡三省注：《史记正义》说：黄华大概是黄河边的一座山的名字。）赵武灵王和肥义商议，要让百姓改穿胡服，学习骑马射箭，他说：“愚蠢的人会嘲笑我，但聪明人能明白我的意图。就算天下人都嘲笑我，我也要拿下胡地和中山国！”于是，他自己率先改穿胡服。
赵国人都不乐意，公子成称病不上朝。赵武灵王派人去请他，说：“在家里要听从父母的，在国家要听从国君的。现在我下令改穿胡服，您却不遵从，我担心天下人会因此议论我。治理国家有一定的原则，以对百姓有利为根本；处理政事有一定的规则，政令能够顺利施行最为重要。推行德政要先让底层百姓明白，而执行政令要先让贵族信服，（胡三省注：德政要让了德政，那么德政影响的范围之广就可想而知了。法律要从贵族和亲近的人开始施行，所以要先让他们信服；贵族和亲近的人都遵守法律，那么法律必然能够施行也就可想而知了。）所以我希望借助您的威望，来成就改穿胡服这件事。”公子成拜了两拜，行稽首大礼说：“我听说，中原地区是圣人进行教化的地方，是礼乐制度施行的地方，远方的人都来观摩学习，蛮夷也都来效法。现在大王舍弃这些，去穿远方蛮夷的服装，改变自古以来的传统，违背人们的心意，我希望大王您慎重考虑啊！”使者把公子成的话回报给赵武灵王。赵武灵王亲自去请公子成，说：“我们赵国东边有齐国、中山国，（胡三省注：赵国的都城是邯郸，东边与齐国接壤，中山国在它的东北方向，所以《史记·赵世家》记载武灵王的话说：“我国东边有黄河、薄落之水，与齐、中山共有这片水域。”大概黄河、薄落之水在赵国东边，是赵国与齐、中山的共同天险。）北边有燕国、东胡，西边有楼烦、秦国、韩国的边境。（胡三省注：《史记正义》说：营州一带就是东胡、乌丸的地盘。林胡、楼烦在岚州、胜州的北边。《汉书·地理志》记载：雁门郡有楼烦县。应劭注释说：这里原本是楼烦胡人的地盘。岚州、胜州以南，石州离石、蔺等地，是战国时期赵国的边境，与秦国隔着黄河。晋州、洺州、潞州、泽州等地，都是战国时期韩国的土地，是赵国西边的边境。）现在如果没有骑马射箭的装备，我们靠什么来守卫国家呢？以前中山国凭借齐国的强大兵力，侵犯我们的土地，掳掠我们的百姓，还引水围困鄗城；如果不是祖宗神灵保佑，鄗城差点就守不住了。（胡三省注：鄗是赵国的城邑，汉光武帝时改名为高邑，隋唐时期是柏乡县，唐代属赵州。）先君把这件事视为赵国的耻辱。所以我要改穿胡服、学习骑马射箭，就是为了防备四方的祸患，报复中山国的仇怨。可是您却因循中原的习俗，厌恶改穿胡服的名声，却忘了鄗城被围的耻辱，这可不是我所期望的啊！”公子成听后，听从了赵武灵王的命令，于是赵武灵王赐给他胡服；第二天，公子成就穿着胡服去上朝了。从此，赵武灵王开始发布改穿胡服的命令，并招募擅长骑马射箭的人。
九年（乙卯，公元前306年）
1. 秦昭襄王派向寿去平定宜阳，又派樗里子、甘茂去攻打魏国。甘茂向秦王提议，把武遂归还给韩国。（胡三省注：《史记正义》说：武遂原本属于韩国，靠近平阳。《楚世家》记载：韩国先王的陵墓在平阳，武遂离那里有七十里。去年秦国攻克宜阳，趁机渡过黄河在武遂筑城，现在又把它归还给韩国。）向寿和公孙奭反对，没能成功，从此他们开始怨恨并诋毁甘茂。甘茂害怕了，就停止攻打魏国的蒲阪，（胡三省注：《汉书·地理志》记载，蒲阪县属河东郡，以前叫蒲。应劭说：秦始皇东巡时，看到这里有长长的山坡，所以加了个“阪”字。《括地志》说：蒲阪故城在蒲州河东县南五里。）逃跑了。樗里子和魏国讲和，停止了战争。甘茂逃到了齐国。
2. 赵武灵王继续征伐中山国的土地，到达宁葭；（胡三省注：《水经注》记载：衡漳水向东北流经下博城西，又向西流经乐乡县故城南，然后向东引入葭水。）又向西征伐胡地，到达榆中。（胡三省注：《水经注》记载：诸次水发源于上郡诸次山，向东流经榆林塞，世人也把这里叫做榆林山，也就是《汉书》中所说的“榆溪旧塞”。从榆溪往西，都是榆柳丛生的地方，沿着沙丘，一直延伸到龟兹县西边，所以叫广长榆。王恢说“树榆为塞”，说的就是这里。苏林认为榆中在上郡，这是不对的。按《始皇本纪》记载：秦始皇向西北驱赶匈奴，从榆中沿着黄河向东，一直到阴山。那么榆中应该在金城东边五十多里，阴山在朔方东边，由此推断，榆中不在上郡。我认为苏林的说法固然不准确，但郦道元说榆中在金城东边五十多里也不对。根据卫青夺取河南地，巡视榆溪旧塞的记载，榆中应该在唐代麟州、胜州的边界，西边连接着古代上郡的边境。况且诸次水发源于上郡，流经榆林塞后注入黄河，那么榆中在上郡东边是很明显的，诸次水没有向西流到金城、榆中的道理。考察其中的原因，郦道元大概是因为《汉书·地理志》中金城郡有榆中县，就牵强附会地这么说，却不知道这一处错误比苏林的说法更严重。《史记正义》说：榆中在胜州北河北岸。杜佑说：胜州榆林郡的南边就是秦代的榆林塞。）林胡王向赵武灵王献上马匹，赵武灵王回国后，派楼缓前往秦国，仇液前往韩国，王贲前往楚国，（胡三省注：“归”，指赵武灵王征伐中山国后回国。仇是姓，春秋时期，宋国有大夫仇牧。“之”，是“往、到”的意思康说：王贲是离的父亲、王翦的儿子。但我认为离的父亲、王翦的儿子王贲是秦国的将领，这里的王贲是赵国人，康的说法不对。）富丁前往魏国，（胡三省注：富是姓，春秋时期，周有大夫富辰。）赵爵前往齐国；还让代相赵固管理胡地事务，召集胡人的军队。
3. 楚王与齐国、韩国结成合纵联盟。（胡三省注：楚国与齐、韩合纵，不久就背弃了盟约，结果只会招来齐、韩两国的攻打。）
十年（丙辰，公元前305年）
1. 出现了彗星。（胡三省注：彗星，就是世人所说的扫帚星，它的主体类似星星，尾部类似扫帚，短的有几寸长，长的能横贯天空，彗星出现就预示着战争爆发，它主司扫除，有除旧布新的意思。唐代的史官说：彗星本身没有光，依靠太阳才能发光，所以晚上出现时它的尾巴指向东方，早晨出现时尾巴指向西方，有时长有时短，光芒所到之处就会有灾祸。又说：孛星是彗星的一种；尾巴偏向一边的叫彗星，光芒向四周散射的叫孛星。孛星是由异常凶恶的气产生的，它带来的灾祸比彗星更严重。天文书籍说五星的精华会变成妖星，岁星流散会变成苍彗，荧惑星、镇星散开后会变成赤彗、黄彗，太白星、辰星变化后会变成白彗、黑彗。）
2. 赵武灵王攻打中山国，夺取了丹丘、爽阳、鸿之塞，（胡三省注：《史记正义》说：丹丘是邢州县。但我查阅《隋志》《唐志》，邢州有内丘县，是汉代的中丘县，并没有丹丘，不知道《史记正义》依据是什么。“爽阳、鸿之塞”，《史记》写作“华阳、鸱之塞”。《括地志》说：北岳的别名叫华阳台，就是常山，在定州恒阳县北一百四十里。徐广说：“鸱”写作“鸿”，鸿上故关，现在叫汝城，在定州唐县东北六十里。还有鸿上水，发源于唐县北葛洪山，这座山连接着北岳恒山，都在定州境内。）还攻占了鄗城、石邑、封龙山、东垣。（胡三省注：《汉书·地理志》记载，石邑县属常山郡，井陉山在其西边。《括地志》说：石邑故城在恒州鹿泉县南三十五里。封龙山，又叫飞龙山，在恒州鹿泉县南四十五里，石邑大概是因山得名。洪氏《隶释》记载后汉所立的《白石碑》说：常山国元氏县界有封龙山。东垣就是汉代真定国的真定县，汉高祖时改的名。《史记正义》说：赵国的东垣在恒州真定县南八里，就是原来的常山城。）中山国献出四座城邑求和。
3. 秦宣太后有个异父弟弟叫穰侯魏冉，同父弟弟叫华阳君芈戎；秦昭襄王的同母弟弟是高陵君、泾阳君。（胡三省注：魏冉最有才能，秦国把穰侯封在陶地，陶地就是范蠡居住过的陶邑。孟康说：陶就是定陶。《汉书·地理志》记载，定陶县属济阴郡。注》说：穰侯被封在穰地，又加封陶地；他被免去相国之位后，前往陶地，最后死在那里。陶地有穰侯的坟墓。华阳就是武王放马的地方。《水经注》记载：洛水从上洛县东北分成两条水，一条支流向东北流出，叫门水，门水向东北流经阳华山，这里就是华阳。《汉书·地理志》记载，高陵县属冯翊，泾阳县属安定。杜佑说：京兆泾阳县是秦封泾阳君之地。汉代泾阳县在今平凉郡界的泾阳故城。宋白说：雍州泾阳原本是秦国旧县，与杜佑说法相同。《索隐》说：高陵君，名显；泾阳君，名悝。）从秦惠王、秦武王的时候起，他们就担任要职，处理国家事务。秦武王去世后，他的弟弟们争夺王位，只有魏冉有能力拥立秦昭襄王。（胡三省注：惠王，即惠文王；昭王，即昭襄王。）秦昭襄王即位后，任命魏冉为将军，守卫咸阳。这一年，庶长壮和一些大臣、公子们谋划叛乱，魏冉将他们诛杀；惠文后也没能善终，（胡三省注：惠文后是秦昭襄王的嫡母，死得正常才叫“良死”。）悼武王后则被赶回魏国，（胡三省注：悼武王后是秦武王的王后，秦昭襄王的嫂子。）秦昭襄王的那些品行不端的兄弟，也都被魏冉除掉了。因为秦昭襄王年纪小，宣太后亲自处理国家大事，任用魏冉执政，魏冉的权势威震秦国。（胡三省注：这为后来范雎离间魏冉埋下了伏笔。）
十一年（丁巳，公元前304年）
1. 秦王和楚王在黄棘结盟；（胡三省注：《史记正义》说：黄棘大概在房州、襄州一带。我查阅《汉书·地理志》，南阳郡有棘阳县，应劭说：该县在棘水的北岸。秦国又把上庸归还给楚国。（胡三省注：三年前，秦国打败楚军，俘虏屈匄，夺取了楚国的上庸。）
十二年（戊午，公元前303年）
1. 又出现了彗星。
2. 秦国夺取了魏国的蒲阪、晋阳（胡三省注：“晋阳”，按《史记·世家》记载作“阳晋”，其地应在蒲阪以东、风陵以西、黄河之北；而且这里原本是晋国的土地，所以叫阳晋。苏秦所说的“卫阳晋之道”，大概是因为魏国境内有阳晋，所以在卫国境内的就称为“卫阳晋”以作区分。《括地志》说：晋阳故城，现在叫晋城，在蒲州虞乡县西。《水经注》记载：函谷关正北方，隔着黄河有一座高山，巍然耸立，世人称之为风陵。郦道元所说的函谷关，就是潼关。《史记正义》说：封陵在蒲州。《唐志》记载：河中府河东县南有风陵关。现在依据《括地志》，晋阳的说法也说得通。 ）、封陵；还夺取了韩国的武遂。（胡三省注：九年，秦国把武遂归还给了韩国。）
3. 齐国、韩国、魏国因为楚国违背了合纵联盟的约定，（胡三省注：九年，楚国与齐国、韩国合纵，大概很快就背弃了盟约。）联合出兵攻打楚国。楚王派太子横到秦国做人质，请求秦国救援。秦国的客卿通率领军队救援楚国，三国联军于是撤兵离去。
十三年（己未，公元前302年）
1. 秦王、魏王、韩太子婴在临晋会面，韩太子到咸阳后就回国了；秦国又把蒲阪归还给魏国。（胡三省注：去年秦国夺取了魏国的蒲阪。）
2. 秦国的一个大夫和楚太子发生私斗，楚太子杀死了这个大夫，然后逃回了楚国。（胡三省注：楚太子在秦国做人质却逃跑回国，之后又到齐国做人质；秦国以此为借口诱骗楚怀王，齐国则趁楚怀王外出时要挟楚国谋取利益。）
十四年（庚申，公元前301年）
1. 发生了日食，而且是日全食。
2. 秦国夺取了韩国的穰地。（胡三省注：《汉书·地理志》记载，穰县属南阳郡。从时间上考证，当时穰地应当属于楚国。不过韩国得到颍川之地后，与南阳接壤，七国纷争不断，边境地区的归属时常变化，或许此时穰地属于韩国？）
3. 蜀守煇背叛秦国，秦国派司马错前去将他诛杀。（胡三省注：蜀守，即蜀郡郡守。《史记·秦纪》写作“蜀侯”。《华阳国志》记载：秦国封王子煇为蜀侯。蜀侯煇祭祀后，把祭祀用的肉送给秦王；他的后母讨厌他，就在肉里下毒进献给秦王。秦王大怒，派司马错赐剑给煇，让他自杀。 ）
4. 秦国的庶长奂联合韩国、魏国、齐国的军队攻打楚国，以报复楚太子逃跑回国的怨恨。联军在重丘打败楚军，杀死楚国将领唐昩，还攻占了重丘。（胡三省注：唐姓起源于唐尧。春秋时期有两个重丘：卫国的孙蒯在重丘饮马，杜预说：这是曹国的城邑；诸侯在重丘会盟，杜预说：这是齐国的地方。但当时楚国的疆域都没有到达这些地方。《吕氏春秋》记载：齐国派章子与韩、魏两国攻打楚国，楚国派唐薎率军迎战，双方在泚水两岸对峙；章子趁夜袭击楚军，在泚水之上斩杀了唐薎。《水经注》记载：泚水又向西流，澳水注入其中。澳水发源于茈丘山，向北流出，汇入泚水。我猜测重丘就是茈丘。）
5. 赵武灵王攻打中山国，中山国的国君逃到了齐国。
十五年（辛酉，公元前300年）
1. 秦国的泾阳君到齐国做人质。
2. 秦国的华阳君攻打楚国，把楚军打得大败，斩杀三万人，杀死楚国将领景缺，夺取了楚国的襄城。（胡三省注：《汉书·地理志》记载，襄城县属颍川郡，有西不羹，楚灵王曾说“大城陈、蔡、不羹，赋皆千乘”，说的就是这里。）楚王十分害怕，派太子到齐国做人质，请求和解。（胡三省注：这为楚怀王前往秦国却死在那里、齐国扣留楚太子要挟楚国埋下了伏笔。）
3. 秦国的樗里疾去世，秦国任命赵国人楼缓为丞相。
4. 赵武灵王宠爱小儿子赵何，想在自己活着的时候就立他为太子。
十六年（壬戌，公元前299年）
1. 五月戊申日，赵武灵王在东宫举行盛大朝会，把王位传给赵何。赵何举行完在祖庙拜见祖先的仪式后，出来临朝听政，大夫们都成为他的臣子。肥义担任相国，同时辅佐新王。（胡三省注：相国这一官职从此时开始设立，秦、汉时期沿用；汉、魏以后，其地位和声望比丞相更高。）赵武灵王给自己取了个名号叫“主父”。（胡三省注：“主父”，意思是作为一国之主的父亲；也有一种说法是，自己的儿子主持国政，而自己就是父亲。）主父想让儿子治理国家，自己则穿着胡服，率领士大夫们向西北征伐胡地。他打算从云中、九原向南袭击秦国的咸阳，于是假扮成使者，进入秦国。他想借此观察秦国的地形和秦王的为人。秦王一开始没有察觉，后来觉得这个人相貌不凡，不像是臣子的气度，（胡三省注：宾主见面，交际礼节结束后，才觉得他不像臣子。）就派人去追赶。主父此时已经出了秦国的关隘，后来经过仔细查问，才知道那个人是主父，秦国人都大为震惊。
2. 齐王和魏王在韩国会面。
3. 秦国攻打楚国，夺取了八座城池。秦王给楚王写信说：“当初我和大王您约定结为兄弟，在黄棘结盟，（胡三省注：相关事情见上文十一年。）您还派太子来做人质，两国关系非常融洽。（胡三省注：；相关事情见十二年。）但后来太子杀死了我的重要大臣，也不道歉就逃走了。（胡三省注：相关事情见十三年。）我实在是愤怒不已，所以才派兵侵犯您的边境。（胡三省注：指在重丘交战，夺取襄城。）如今听说您又派太子到齐国做人质来求和。（胡三省注：相关事情见十五年。）我和楚国边境相邻，又有婚姻之亲；（胡三省注：妻父称为“婚”，婿父称为“姻”。《字书》说：“婚”，就是“昏”的意思，按照礼仪，娶妻要在黄昏的时候，因为女人属阴，所以叫“婚”；“姻”，是女家所依靠的男方家庭，所以叫“姻”。《字林》说：“婚”指女方家庭，“姻”指男方家庭。贾公彦说：从男女自身角度来说，男方叫“昏”，女方叫“姻”；从亲属关系来说，女方的父亲叫“婚”，男方的父亲叫“姻”。但我查阅史书，从赧王四年到这一年，秦、楚两国并没有嫁娶之事。直到十九年，楚怀王死在秦国。到二十三年，楚襄王从秦国迎娶妻子。大概之前两国已经约定结为姻亲，后来楚襄王守丧期满，才迎娶秦国女子完成婚姻。）可现在秦、楚两国关系不和睦，这样就无法号令诸侯了。我希望能和大王在武关会面，当面约定，结盟后再各自回国，这是我的心愿。”
楚王对此很忧虑，想去又怕被欺骗，不去又怕秦国更加恼怒。昭睢说：“不要去，派兵防守就行了！秦国就像虎狼一样，有吞并诸侯的野心，不能相信它！”楚怀王的儿子子兰却劝楚怀王前往，楚怀王于是前往秦国。秦王派一位将军假扮成自己，在武关埋伏下士兵，楚怀王一到，就关闭城门将他劫持，然后一起西行，到了咸阳。楚怀王被带到章台宫朝见秦王，秦王以对待藩臣的礼节接待他，（胡三省注：秦国的章台宫在渭水南岸。汉代张敞在章台街走马，孟康说：章台街在长安城中；臣瓒说：章台街在章台宫下。汉代长安在渭水南岸，由此可知章台宫在渭水南岸。）要求楚怀王割让巫郡、黔中郡。楚怀王想要先结盟，秦王却想先得到土地。楚怀王愤怒地说：“秦国欺骗我，还强迫我割地！”因此拒绝了秦王的要求。秦国就把楚怀王扣留在秦国。
楚国的大臣们非常担忧，于是一起商议说：“我们的大王被留在秦国回不来，还被要挟割地，太子又在齐国做人质，如果齐国和秦国合谋，楚国就危险了。”他们想拥立在国内的王子为楚王。昭睢说：“大王和太子都被困在诸侯那里，现在又违背大王的意愿拥立他的庶子，不合适！”于是，他们派人到齐国假称楚怀王去世，请求齐国送太子回国继承王位。齐湣王召集大臣们商议，有人说：“不如扣留太子，向楚国索要淮北之地。”（胡三省注：楚国灭掉陈国、蔡国后，边界延伸到汝水一带，又灭掉越国，夺取了吴国旧地，还占有古徐夷之地，这些都在淮北地区，也就是楚国所说的“下东国”。）齐国的相国说：“不行！如果楚国在郢都另立国王，（胡三省注：郢是楚国的都城。《汉书·地理志》记载：南郡江陵县，就是原来的楚国郢都，楚文王从丹阳迁都到这里；九代之后，楚平王在这里筑城；又过了十代，秦国攻克郢都，楚国向东迁都到寿春，也叫郢都。《水经》记载：江水向东流经江陵县故城南，又向东流经郢城南。注释说：现在的江陵城是楚国的船官所在地，春秋时期的渚宫。郢城就是子囊遗言中所筑的城。刘昫说：原来楚国郢都的郢城，在现在江陵县北十五里的纪南城。）那我们就等于白白扣留了人质，还会在天下人面前落下不义的名声。”那个人又说：“不是这样，如果楚国在郢都另立国王，我们就和新国王做交易，说：‘把下东国给我，我就为大王杀了太子。否则，我就联合其他三国一起拥立太子。’”（胡三省注：三国，指齐、韩、魏。）齐湣王最终听从了相国的计策，送楚太子回国。楚国人拥立太子为楚王。
4. 秦王听说孟尝君很贤能，就派泾阳君到齐国做人质，邀请孟尝君到秦国。孟尝君来到秦国后，秦王任命他为丞相。
十七年（癸亥，公元前298年）
1. 有人对秦王说：“孟尝君担任秦国丞相，肯定会先考虑齐国的利益，然后才考虑秦国的利益，（胡三省注：先、后，都读作去声。）秦国就危险了！”秦王于是任命楼缓为丞相，囚禁了孟尝君，还想杀了他。孟尝君派人向秦王的宠姬求救，宠姬说：“我想要孟尝君的那件狐白裘。”（胡三省注：狐白裘是用狐狸腋下的皮毛制成的，正所谓“千金之裘，非一狐之腋”。）孟尝君有一件狐白裘，已经献给了秦王，没办法满足宠姬的要求。这时，他的门客中有个擅长偷东西的人，潜入秦国的仓库，偷出狐白裘献给了宠姬。宠姬于是在秦王面前为孟尝君说情，秦王就放了孟尝君。后来秦王后悔了，派人去追赶。孟尝君逃到函谷关，按照关法规定，鸡叫的时候才允许旅客出关，当时时间还早，而追兵马上就要到了。这时，孟尝君的门客中有个擅长学鸡叫的人，他一学鸡叫，附近的野鸡听到后也都跟着叫了起来，孟尝君这才得以顺利出关回国。
2. 楚国人告诉秦国说：“托社稷神灵的福，我们楚国已经有新王了！”秦王得知后大怒，立刻出兵从武关攻打楚国，斩杀楚军五万人，夺取了楚国的十六座城池。
3. 赵王封他的弟弟赵胜为平原君。（胡三省注：《汉书·地理志》记载，平原县属平原郡。赵胜被封在东武城，号称平原君，并非封在平原。东武城属清河郡，杜佑说：就是现在贝州的武城县。大概定襄也有武城，当时都属赵国，所以这里加“东”字来区分。）平原君喜欢招揽门客，他的食客常常有几千人。有个叫公孙龙的人，擅长“坚白同异”的辩论之术。（胡三省注：《汉书·艺文志》记载有《公孙龙子》十四篇。注释说：公孙龙就是提出“坚白同异”辩论的人。成玄英《庄子疏》说：公孙龙着有《守白论》，流传于世。“坚白”，就是“守白”，意思是坚持自己的学说，如同墨子坚守城池的主张。自从“坚白”的理论提出后，辩论的人各执一词，各种不同的说法层出不穷。公孙龙能把众人不同的观点综合起来，所以称为“同异”。《史记注》说：《晋太康地记》记载，汝南西平县有龙渊，那里的水可以用来淬炼刀剑，极其锋利，所以有“坚白”的理论，有人说：黄色代表坚硬，白色代表锋利；也有人说：黄色代表不坚硬，白色代表不锋利。这两种说法不知道哪种正确。）平原君把他当作门客。孔穿从鲁国来到赵国，（胡三省注：按《孔丛子》记载，孔穿是孔子的后代。孙愐说：孔姓是殷汤的后代，原本出自帝喾的次妃简狄，简狄吞下玄鸟蛋后生下契，被赐姓子氏；到了汤这一代，因为他的祖先感于玄鸟蛋而生，所以名叫履，字天乙；后代把“子”加在“乙”上，才开始有了孔姓。到了宋国的孔父遭遇华督的祸乱，他的儿子逃到鲁国，所以孔子出生在鲁国。）与公孙龙就“臧三耳”的命题展开辩论。（胡三省注：“三耳”，就像《庄子》中记载的“鸡三足”的说法。《庄子疏》说：数字从一开始，一加一等于二，二加一等于三，虽然有了三这个名称，但实际上并没有固定的实体，所以鸡可以说是有三只脚，那么说人有两只耳朵或三只耳朵，道理也是一样的。还有一种说法：耳朵主管听觉，两只耳朵是实体，再加上听觉，就可以说是三只耳朵。“臧”，指奴仆。“臧获”，就是奴婢。）公孙龙辩论得十分精妙。子高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开了。第二天，子高又去见平原君。平原君说：“昨天公孙先生的一番言论实在是雄辩啊，先生您觉得怎么样？”子高回答说：“确实很雄辩，几乎能让人相信人有三只耳朵了。虽然如此，但实际上这是很难成立的！我还想再问您一个问题：现在说人有三只耳朵很难成立，而且不符合事实，说人有两只耳朵很容易理解，并且符合事实，不知道您是会认同容易理解且符合事实的观点，还是会认同难以成立且不符合事实的观点呢？”平原君无言以对。第二天，平原君对公孙龙说：“您不要再和孔子高辩论了！他讲道理能胜过言辞，您言辞虽好，但道理不足，最终肯定会理屈词穷。”
邹衍路过赵国，平原君让他和公孙龙辩论“白马非马”的学说。（胡三省注：这也是《庄子》中所说的“狗非犬”的类似命题。《庄子疏》说：狗和犬，本质是同一种动物，只是名称不同。名称和实体一致时，这个可以叫狗，那个可以叫犬；名称和实体分离时，狗和犬就有了区别。《墨子》也说：狗就是犬。但杀狗却不能等同于杀犬。其核心观点和“白马非马”的学说相同。）邹衍说：“不行。辩论的目的，是要区分不同的事物类别，使它们互不冲突，梳理不同的观点，使它们不相互混淆。（胡三省注：《索隐》说：“抒”，意思是抒发、舒展）要准确表达自己的意思，让别人明白自己的观点，而不是故意让人迷惑。所以辩论获胜的人不会失去自己坚守的立场，辩论失败的人也能从中有所收获。（胡三省注：辩论是为了追求真理，即使辩论失败了，但能弄清楚正确的道理，这就是所谓的有所收获。如果是这样，辩论才是有意义的。但如果用繁杂的言辞相互假借，用华丽的辞藻相互诋毁，用巧妙的比喻来转移话题，让人抓不住重点，这样就会损害大道。（胡三省注：《索隐》说：“缴”，意思是双方言辞激烈，争论不休，都想让对方先屈服，一定要等到对方无话可说才肯停止。这样的辩论对君子是有害的，我邹衍不会参与。”在座的人都纷纷称赞邹衍说得好。公孙龙从此就渐渐失势了。（胡三省注：《通鉴》记载这件事，是为了说明那些小的辩论终究无法推翻真正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