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琉璃归舟照惊魂（2/2）

许久，啜泣声才渐渐停歇。刘璐瑶依旧紧紧抱着他，声音闷闷地从他颈窝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后怕：“那……那怪物……”

“暂时退了。”陆离言简意赅，并没有详细描述突破险境时的惊心动魄，只是确认了一个安全的事实。他能感觉到怀中躯体的僵硬慢慢软化，但精神的惊悸如同水底的暗流，并未平复。

刘璐瑶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眼前这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昏暗的光线下，她终于看清了陆离此刻的模样——那遍布上半身的狰狞疤痕，如同干涸熔岩凝固的纹路；而疤痕之间，大片大片温润如琉璃的肌肤，在珠光下流转着一种非玉非石的、内蕴神华的奇异光泽。更让她心悸的是他的眼神，深邃如渊，平静之下仿佛蕴藏着万古星河的流转，带着一种漠然的、洞穿一切的穿透力，与她记忆中那个坚韧却有时带着少年意气的陆离截然不同。那冰冷幽深的气息若有若无地萦绕着他，让她本能地感到一丝敬畏和……陌生。

她的手下意识地抚上他胸前一道横贯的、深紫色的狰狞疤痕，指尖冰凉。“你……你的样子……还有这些伤……”她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那海眼底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惧褪去后，是巨大的担忧和后怕。

陆离沉默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他抬手，轻轻握住她放在自己伤疤上的微凉指尖。“遇见了一位前辈的道场遗泽，”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平缓，“经历了些淬炼，因祸得福，突破了瓶颈。” 他没有提及炼狱般的锻体之苦，没有提及灵魂在三千世轮回中险些崩解的凶险，也没有提及那大乘期的神魂境界。那些太过遥远，也太过沉重。他只是将刘璐瑶的手轻轻拉下，握在自己宽厚、布满伤痕与琉璃质感的手中，传递着一种无声的、坚定的力量。

“突破？”刘璐瑶喃喃重复，眼中的泪水再次涌出，这次却是掺杂着难以言喻的心疼。她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淬炼”才能留下如此触目惊心的印记，将他的身体变成这副模样。她反手紧紧握住他的大手，仿佛要确认他掌心的温度是真实的，不是冰冷的神只造物。

“嗯。”陆离应了一声，目光扫过洞穴外幽深的海水，大乘期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早已将附近数十里海域的动静纳入感知。鲨祖的气息消失无踪，但元婴老怪的追踪手段绝非等闲，此地不宜久留。“此地凶险潜伏，鲨祖虽退，未必罢休。我们需要尽快离开这片海域，寻一处更稳妥的落脚点。”

刘璐瑶下意识地点头，随即又有些茫然。深海茫茫，哪里才是安全之地？她对这广袤而凶险的深海世界，认知太过浅薄。

陆离似乎看出了她的无措。他目光微凝，似在感知着什么。片刻后，他摊开另一只手的手掌。掌心空间微微波动，一件古朴的物品凭空出现。

那是一个约莫半尺高的青铜灯盏。样式极其古拙，灯身线条粗犷，布满了模糊不清的云雷纹与早已氧化变色的斑驳绿锈。灯盏边缘蜷曲着一只形态奇异的异兽浮雕，似龙非龙，头顶独角，面目模糊不清，带着一种苍凉的岁月气息。正是他在那青铜巨鼎附近找到的物件。

“我在那前辈遗留的道场里，带出了此物。”陆离将青铜灯盏递给刘璐瑶。灯盏入手沉重冰凉，带着海底遗迹特有的森寒。

刘璐瑶小心翼翼地捧着青铜灯盏，指尖拂过那粗糙的锈迹和模糊的浮雕，感受着那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冰冷质感。她仔细端详着，除了感到一股沉甸甸的古意和时间的厚重，并未察觉到任何特殊之处。“这灯盏……有何特别？”

陆离的目光落在灯盏那蜷曲的异兽浮雕上，眼中金蓝异色微微一闪，仿佛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它的气息，与外界某处……有微弱共鸣。或许能指引我们方向。”他并未明说这共鸣指向何方，但大乘期的神魂感知细微，这青铜灯盏在他手中时，曾极其微弱地捕捉到一丝来自遥远方位、同源而出的法则波动，如同黑暗中的一缕萤火。这很可能指向那位飞升者前辈留下的其他遗迹，或是某种传承线索。

“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这片鲨妖盘踞的海域。”陆离收回目光，语气不容置疑，“我们需要先返回靠近仙礁城附近的海域。那里人类修士活动频繁，势力交错，即使鲨祖有所忌惮，也不敢轻易掀起大规模风波。” 仙礁城附近的海域，是人类修士深入探索东海的桥头堡之一，情况复杂，反而能提供暂时的庇护。

刘璐瑶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仙礁城！那个汇聚着人族修士、相对安全繁华的海底之城！能重返相对熟悉的区域，无疑是巨大的慰藉。她用力点头，将青铜灯盏紧紧抱在怀中，仿佛抓到了一个希望的锚点。

“好！我们回仙礁城！”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和期盼。

“嗯。”陆离应道。他松开握着她的手，走到洞穴入口处。无需掐诀念咒，仅仅心念一转，一层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琉璃色光晕便无声地自他琉璃化的肌肤下流淌出来，迅速扩展，将两人连同那小小的空间一起笼罩在内。

这层琉璃光罩没有丝毫灵力外泄的波动，如同最纯净的水晶壁障，完美地隔绝了内外气息和视线，更隐隐扭曲了光线，使得罩内的景象如同融入水流，变得模糊不清。

“走吧。”陆离的声音在光罩内清晰响起。

琉璃光罩包裹着两人，如同深海中的一个巨大气泡，无声无息地融入幽暗冰冷的海水，朝着远离葬渊海眼、远离鲨妖核心领地、通向仙礁城的方向，悄然滑行而去。光罩内，刘璐瑶抱着冰凉的青铜灯盏，身体依旧紧紧挨着陆离，感受着那层看似脆弱却给她带来无比安全感的光壁，长久紧绷的精神终于有了一丝喘息。她偷偷抬眼，看着陆离伤痕与琉璃交织的侧脸，那深邃如渊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前方无尽的黑暗，仿佛能洞穿一切迷雾。

劫后余生的心悸尚未完全平息，前路依旧凶险难测，但至少此刻，他不是冰冷的神只碎片，他是陆离，是带她离开绝境的唯一依靠。

而在她怀中，那盏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青铜古灯，在琉璃光罩流转的微光映照下，灯盏边缘那头蜷曲的异兽独角，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几不可察地……闪过了一丝比尘埃更加微茫的幽芒。那光芒一闪即逝，如同沉睡万古的存在，被某种同源的气息或强大的神魂之力所扰动，于无边沉眠的深渊中，极其艰难地……颤动了一下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