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毒芽(1/2)
第25集:暗处滋生的毒芽
县医院消毒水的气味依旧浓烈刺鼻,但刘志强的鼻子似乎已经麻木。他蜷缩在走廊角落那张咯吱作响的硬塑料椅上,半边脸颊肿得老高,颧骨上糊着块浸透了褐色碘酒的纱布,每一次粗重的呼吸都牵扯着肋骨深处的钝痛。陆离揍得狠,每一拳都像是要把他钉死在耻辱柱上。周围偶尔有家属搀扶着病人经过,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停留,带着一丝怜悯或是毫不掩饰的嫌恶,又迅速移开,仿佛他只是墙角一堆碍眼的垃圾,连多看一眼都嫌晦气。每一次目光扫过,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紧绷的神经上,让他恨不得把脑袋钻进地缝里。
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块明亮的光斑。光斑的边缘模糊地晃动着人影,刘志强只觉得那光刺得他眼珠子生疼,更显得他藏身的这一角阴影格外肮脏冰冷。
表哥李勇昨天下午来过一趟,扔下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和几句硬邦邦的叮嘱:“惹不起就躲!别他妈再给我惹麻烦!”那几张票子,刚够付掉让他痛不欲生的医药费,再多一分也不可能。刘志强捏着那几张几乎被汗浸透的钞票结了账,走出县医院大门时,兜里比他的脸还干净。城市喧嚣扑面而来,汽车的鸣笛、小贩的叫卖、行人的谈笑……每一种声音都像锥子,狠狠戳进他嗡嗡作响的颅骨。他像被剥光了丢在聚光灯下的老鼠,只想立刻找个最阴暗、最无人问津的角落把自己藏起来。
他拖着灌了铅似的腿,漫无目的地走,穿过越来越窄的巷子,绕过堆积如山的建筑废料,空气里的灰尘呛得他直咳嗽。最后,他在县城边缘一片巨大、荒芜的废弃垃圾填埋场边缘停住了。这里就是城市的排泄口,无边的腐烂气息霸道地钻进鼻腔。破败的围墙豁开了好几个大口子,像被巨兽啃咬过。他胡乱拨拉开几片垮塌下来的石棉瓦碎片,蜷缩进围墙最深处一个凹陷的夹角里。身后是冰冷的砖石,身下是湿冷黏腻、混杂着不明秽物的泥土。垃圾山在夕阳下投下巨大而丑陋的阴影,彻底将他吞噬。
寂静,只有风穿过破损围墙缝隙发出的呜咽,像鬼魂的叹息。刘志强把脸埋在膝盖上,身体因为疼痛和彻骨的寒意一阵阵痉挛。羞辱、疼痛、刻骨的恨意,还有挥之不去的恐惧,在他胸腔里搅成一锅沸腾的毒粥。陆离那张冷漠、带着几分不屑的脸,还有那毫不留情砸下来的拳头,反复在他眼前闪现、放大,一次次碾碎他残存的自尊。李飞那帮人的下场呢?据说被打得更惨,直接被警车呜哇呜哇地拖走了……陆离!这个名字像烧红的铁钎,在他脑子里烫出滋滋的黑烟。
“为什么?凭什么?!”他喉咙里滚出低哑破碎的嘶吼,牙齿咬得咯咯响,咸腥的血沫涌上喉头,“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我什么都没了……”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垃圾堆深处某个腐烂的、散发出浓郁恶臭的凹陷点,仿佛那就是陆离的心脏所在。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刘志强像受惊的野兽,猛地绷紧身体,浑浊的眼睛里射出惊疑不定的凶光。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声音来自不远处一堆被黑色塑料袋覆盖的垃圾小山后面。
是一阵贪婪的、带着湿漉漉唾液的咀嚼声,夹杂着骨头被利齿咬碎的轻微“咔嚓”声。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垃圾场里,清晰得如同擂鼓。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从石棉瓦碎片后探出一点头颅,朝声音来源窥视。
一只瘦骨嶙峋的流浪狗映入眼帘。皮毛肮脏打结,沾满了泥浆和看不清成分的污迹,肋骨清晰地凸出来,像一排嶙峋的山脊。它正全神贯注地把嘴巴深深埋进一个破裂的黑色垃圾袋洞口里,疯狂地翻掏、撕扯着里面的东西。袋子里似乎是一包腐烂发黑的厨余垃圾和一些破碎的肉骨头。饥饿让这只狗的动作显得异常专注和凶猛,它用两只前爪死死压住袋子,头部剧烈地晃动,喉咙里发出满足又贪婪的呜咽。
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膻恶臭混合着腐烂的味道,随着狗的翻动更加浓烈地扩散过来。刘志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他看着那狗:为了活下去,它可以不顾一切地啃食这些令人作呕的腐肉,只为填饱肚皮。卑微,丑陋,却又顽强得可怕。
生存……
这个词像一道冰冷粘稠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刘志强因怨恨和恐惧而混乱的大脑。一种模糊却极具冲击力的感觉攫住了他——一种最原始、剥离了所有道德束缚的,仅仅为了“活下去”而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兽性。他看着那只肮脏而凶狠的狗,那不顾一切撕咬腐肉的姿态,像一枚毒刺扎进了他濒临崩溃的神经深处。
就在这扭曲的感同身受中,一个身影闯入了他的视野。
一个小小的身影,沿着垃圾场外围那条踩出来的、布满碎石和生活垃圾的小路,小心翼翼地走着。是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女孩。她穿着洗得发白、明显不合身的旧布衫,瘦小的肩膀上扛着一个几乎有她半人高的巨大蛇皮袋,里面鼓鼓囊囊塞满了捡来的塑料瓶和硬纸板。沉重的袋子压得她身子微微前倾,步履蹒跚。
她在离刘志强藏身处不远的一个稍微干净点的土坑边停了下来,放下那个巨大的蛇皮袋。她抬起小手,用同样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然后蹲下身,伸出瘦弱的小胳膊,专注地在坑边那片相对干燥的浮土里扒拉着什么。
她那小小的身躯在巨大的垃圾山背景下,显得那么脆弱,那么渺小,像一粒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尘埃。
刘志强屏住呼吸,目光如同生了锈的钩子,死死钉在小女孩身上。他的心脏在肋骨断裂的剧痛中,反常地剧烈搏动起来。
就在这时,小女孩似乎有所发现,脸上绽开出一个小小的、纯粹的笑容。她小心地拨开浮土,从里面捧起一只脏兮兮的、缺了口的小搪瓷碗,碗底似乎垫着几片干枯的落叶和一点浑浊的水。她宝贝似的把碗捧在眼前,低头专注地看着。阳光穿过垃圾场上空漂浮的尘埃,在她低垂的眼睫上跳跃,映进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那里面没有垃圾场的污秽,没有生活的沉重,只有一种近乎透明的、对眼前这微不足道“珍宝”的全然欢喜和好奇,干净得如同未经尘世污染的溪水。
那纯真的目光,像两道毫无温度的探照灯,猝不及防地刺穿了刘志强内心的重重污泥。一瞬间,与陆离相关的所有屈辱、愤怒、恐惧如同汹涌的潮水般疯狂反扑回来,狠狠撞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
凭什么?!
凭什么陆离可以活得像个正义的审判者?凭什么自己要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在这里,连呼吸都带着垃圾的腐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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