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换龙头(2/2)
“天亮前…写不出主打歌…”她低声呢喃着,干裂的嘴唇轻微开合,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得如同寒风中飘零的落叶,“弟弟…弟弟的钢琴课…就没了…”
“咔哒!”一声清晰的落锁声从门外传来,冰冷、无情,如同最后的判决。
紧接着,门外响起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娇蛮和毫不掩饰的恶意,穿透薄薄的门板:“刘薇薇!听见没有?天一亮,我要看到满意的曲子!这可是关系到你亲弟弟能不能继续弹他心爱的钢琴哦!”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很满意里面的死寂,又补充道:“对了,我妈说了,曲子版权必须签给她的‘星辉娱乐’!明白吗?别耍花样!否则…” 后面的话变成一阵刻意拖长的、充满威胁的轻笑,“你自己掂量着办吧!”高跟鞋踩着地面的声音得意地远去。
星辉娱乐…那个继母挂名、实际上由父亲掏钱给她那个宝贝女儿撑门面的草台班子。刘丽丽只觉得一股浓重的恶心涌上喉咙,胃里一阵翻滚。
门外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她自己狂乱的心跳和压抑的抽泣声在死寂的空间里回响。冰冷的绝望如同沉重的铅块,一层层压在她的心上,沉甸甸地往下坠。弟弟那张仰着脸、满是期待地抚摸钢琴的小脸清晰地浮现在眼前,继母刻薄的冷笑,继妹刘薇薇那得意洋洋的嘴脸……交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将她越缠越紧。
她颤抖着,慢慢伸出冰冷僵硬的手指,摸索着,极其艰难地摸索到钢琴键的边缘。指尖触碰到冰冷的象牙质感的琴键,像碰到了冰。她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抑制住喉咙里翻涌的呜咽。指尖在冰冷的琴键上艰难地移动了一下位置,试探着,寻找着那个最基础的中心“c”音。
她需要一个起点。一个能让她抓住音符,哪怕只是发出一丝微弱声音的起点。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刺激着她的神经。她微微用力压下。
“咚——”
一个极其微弱的、如同濒死叹息般的单音,在空旷死寂的琴房里幽幽响起,瞬间被四周厚重的黑暗和灰尘吞噬殆尽,没有留下任何回响。这个音符如同她此刻摇摇欲坠的希望,微弱得几近虚无。
刘丽丽猛地闭上眼,肩膀剧烈地抽搐起来,刚刚凝聚起的一丝脆弱力气瞬间崩溃。她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从冰冷的琴凳上滑落,重重地瘫倒在布满灰尘的木地板上。
蜷缩起身体,把脸深深埋进冰冷的臂弯里,无声的泪水汹涌而出,迅速濡湿了单薄的校服衣袖。
海城西区,“金樽”夜总会的霓虹招牌在浓重的夜色里不知疲倦地闪烁旋转,将周围阴沉的老旧建筑涂抹上一层廉价而浮夸的艳丽光影。震耳欲聋的低音炮轰鸣如同实质的潮水,一波波地从紧闭的大门缝隙里涌出来,冲击着路边堆积的垃圾和废弃的纸箱。空气里混杂着劣质香水、香烟、呕吐物和下水道腐败物的复杂臭味。
夜总会后巷,是一条狭窄得仅容两人并肩通过的缝隙。墙壁潮湿斑驳,涂满了污秽的涂鸦,地面油腻湿滑,踩上去令人作呕。几盏早已损坏的路灯投下几块模糊摇曳的光斑,反而让阴影显得更加深不见底。这里是光鲜世界刻意遗忘的排泄口。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入这片阴影之中,动作轻捷得如同暗夜里的狸猫。正是陆离。他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深灰色连帽运动衫,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他像一块移动的阴影,完美地融入了墙壁的暗影里。
巷子深处,靠近夜总会后门堆放废弃酒箱的地方,隐约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和压抑的呜咽。陆离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无声地靠近那片混乱的区域。
昏暗的光线下,一个穿着侍者马甲、身形瘦弱的年轻男人被两个彪形大汉死死按在油腻肮脏的墙壁上。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正用蒲扇般的大手,粗暴地揪着侍者的头发,把他的脸狠狠往粗糙的砖墙上撞。沉闷的撞击声令人心悸。
“砰!”又是一下。侍者额角已经破裂,鲜血顺着惨白的脸颊蜿蜒流下。
“妈的!阿彪哥的货你也敢偷?”揪着头发的大汉狞笑着,唾沫星子喷在侍者脸上,“活腻歪了是吧?今天不把你骨头拆了喂狗,老子跟你姓!”旁边另一个大汉抱着手臂,发出幸灾乐祸的阴沉笑声。
被称作“阿彪哥”的男人,就靠在几步外的另一个废弃酒箱上,嘴里叼着烟,双臂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他身材敦实,脖子粗壮,剃着青皮,后颈的纹身在昏暗中蠕动着狰狞的线条。
就在这时,阿彪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巷口方向那个无声无息出现的深灰色身影。如同一头在领地边缘嗅到陌生气息的野兽,他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叼着的烟头被狠狠吐掉,火星在湿滑的地面弹跳熄灭。他猛地直起身,右手闪电般地探向后腰,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那个被帽檐阴影笼罩的不速之客。
“谁?!”阿彪的声音低沉沙哑,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警惕和压迫感,如同毒蛇吐信。
陆离停在几步之外,恰好站在一块相对干燥的地面上。他没有抬头,帽檐投下的阴影依旧覆盖着他的面容。他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巷子里正在发生的暴行与他毫无关系,只是一个背景板。
“找你谈笔生意。”陆离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像一块冰投入了浑浊的滚油。平铺直叙,没有任何开场白或试探。
这个开场白太过突兀,也太过平静,反而让阿彪和他那两个手下都愣了一下。揪着侍者头发的大汉下意识地松了点手劲。
“生意?”阿彪眯起眼,上下打量着陆离。运动衫,学生模样,但那份深入骨髓的镇定和刚才鬼魅般靠近的身手,绝非常人。他冷笑一声,带着浓重的嘲弄:“小子,你他妈走错片场了吧?老子不认识你,跟你有个屁的生意谈?识相的赶紧滚!”他身后的两个手下也反应过来,朝陆离凶神恶煞地逼近一步,亮出肌肉虬结的手臂。
陆离依旧没有动。他甚至微微偏了下头,视线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那个被按在墙上、满脸是血瑟瑟发抖的年轻侍者。那目光极快,冰冷得像手术刀划过。
“李龙。”陆离吐出两个字,清晰无比。
这个名字像一道无形的电流,瞬间击中了阿彪。他脸上的肌肉猛地一跳,眼神深处掠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惊疑。这个名字是这片夜色下至高无上的法则和禁忌。
陆离仿佛没看到阿彪的反应,继续用那种毫无起伏的冰冷语调说道:“他老了。胆子小得像针鼻,被上面盯得不敢喘大气。”
巷子里的空气骤然凝固。按住侍者的大汉彻底僵住了,连粗重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阿彪脸上的横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瞳孔深处如同骤然投入石块的深潭,翻涌起惊愕、怀疑,以及一丝被猝然戳中隐秘角落的、连自己都未曾完全意识到的强烈不甘。
对方不仅知道李龙,竟敢如此直白地评判!更可怕的是,“胆子小”、“不敢喘大气”这几个冰冷的字眼,像带着倒刺的钩子,精准地钩住了阿彪心底某个被死死压抑、连他自己都不敢深想的念头。
李龙最近确实如惊弓之鸟。上面风声鹤唳,每一次警笛都能让这位昔日的“龙王”脸色发白,严令手下收缩一切触目张胆的买卖,连带着他们这些人的油水都锐减。阿彪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敢深想。此刻被一个陌生人如此赤裸裸地挑破,那种被压抑的、混杂着憋屈的野心火焰,猛地被浇上了一勺滚油。
但这念头只是瞬间的灼热,随即被更强烈的警惕和杀意覆盖。阿彪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拧出水,眼神凶戾得如同择人而噬的恶狼:“妈的!你找死!”他猛地踏前一步,身体前倾,右手再次按向后腰,那里鼓起的轮廓清晰无比——是枪!他身后的两个打手也立刻反应过来,肌肉贲张,眼神凶狠,如同两头被激怒的鬣狗,准备随时扑上来将这个来历不明、胆大包天的闯入者撕碎。
阴暗的后巷瞬间被冰冷的杀意填满,空气粘稠得近乎凝固。
陆离依旧站在原地,如同一块扎根于阴影中的岩石。面对阿彪骤然爆发、几乎凝成实质的凶悍杀意,他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一丝。帽檐下的阴影里,那双眼睛冷静得如同寒潭古井,清晰地映出阿彪因暴怒而狰狞扭曲的面孔和他身后两个打手蓄势待发的凶相。
“你替他挡风挡雨十几年,”陆离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穿透了巷子里令人窒息的紧张,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向目标,“守规矩,懂进退,脏活累活全是你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