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东北长白山脚(1/2)
冷。
骨头渣子都冻透了的冷。
意识先于身体苏醒,陈山河感觉自己像是一块被扔在冰天雪地里的破布,每一个毛孔都在嘶吼着抗议这要命的严寒。
1982年?长白山脚?双河堡子生产队?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被狂风卷起的雪片,狠狠砸进他的脑海。前一刻,他还在二十一世纪温暖如春的病房里,听着心电监护仪拉出刺耳的长音,生命走向终点。下一刻,就被这熟悉的、刻骨铭心的寒冷包裹。
他猛地睁开眼。
低矮的土坯房房梁,被烟火熏得发黑,结着蛛网。糊着旧报纸的墙壁,黄迹斑斑,角落里还漏着风,嗖嗖往里灌着寒气。身下是硬得硌人的土炕,铺着一床打满补丁、又硬又沉的旧棉被。
浓重的土腥味、柴火味,还有一种属于贫穷的、难以言说的沉闷气息,蛮横地冲进他的鼻腔。
这不是梦。
他真的回来了。回到了二十岁那年,回到了改变他一生命运的起点。
炕梢那边,传来极力压抑的、细微的啜泣声。
陈山河僵硬地转动脖颈,看了过去。
一个穿着臃肿破旧蓝布棉袄的姑娘,背对着他,肩膀一下下轻轻抽动。两根乌黑的大辫子垂在胸前,辫梢已经磨得发毛。
杏枝……李杏枝!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前世,就是在这个冬天,家里为了给病重的母亲冲喜,也为了拴住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借债凑了彩礼,给他订下了邻村老李家的姑娘李杏枝。可他是怎么做的?他嫌弃她土气,嫌弃家里包办婚姻,订亲后没多久,就跟村里一个名声不好的知青点女青年搅和在一起,对李杏枝非打即骂,最后更是卷了家里仅有的钱跑去了南方,留下她一个人,承受了所有的嘲笑、债务和屈辱,听说她后来……嫁了个瘸子,没过几年好日子就郁郁而终。
这是他欠了一辈子的债!是他午夜梦回,都不敢触碰的悔恨!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热,李杏枝怯怯地回过头来。
一张冻得发红的小脸,眼睛肿得像桃子,嘴唇干裂。看到他醒来,她像是受惊的小鹿,慌忙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泪痕,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却比哭还难看。
“山……山河哥,你醒了?炕、炕还热乎吗?我再去添把柴火……”她说着就要下炕,声音蚊子似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陈山河看着她那双粗糙红肿、布满冻疮的手,再看看这四处漏风、家徒四壁的屋子,一股巨大的酸楚和前所未有的决心,汹涌地冲垮了所有的迷茫。
他回来了,不再是那个狼心狗肺的陈山河。他有了重活一次的机会,有了弥补所有遗憾的可能!
“杏枝。”他开口,声音因为激动和寒冷而沙哑。
李杏枝动作一顿,更加惶恐地看着他,以为他又要发火。
陈山河撑着手臂,从冰冷的土炕上坐起来,被子从身上滑落,冷得他一个激灵,但目光却无比坚定地看向那个瑟瑟发抖的姑娘。他朝她伸出手,那双手,虽然年轻,却因常年干粗活而显得粗糙。
“过来。”他说,语气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和坚定。
李杏枝吓得往后缩了缩,眼神里全是恐惧。
陈山河心里一痛,放柔了声音,重复道:“杏枝,过来,到我这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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