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8章(1/1)
他不等于敏中反驳,继续疾声道:“至于奇技淫巧?臣更不敢认!此模型所演示,乃天地自然之力,水沙运行之道!非是臣等凭空臆想,而是基于历年水文档案、河道图册,反复核算验证所得!模型虽小,可窥一斑而知全豹!其理相通,何来玩物之说?”
他转向御座,语气沉痛而恳切:“陛下!臣虽年少,亦知读书人十年寒窗,所为何来?绝非为了皓首穷经,空谈性理,更非为了熟读诗书,却对民间疾苦视而不见!
臣游学途中,曾亲历豫西凌汛溃堤之惨状!大水过后,沃野成沼,屋舍倾颓,灾民面有菜色,鬻儿卖女之事绝非戏文所载!彼时彼刻,臣手握圣贤书,却觉字字无力,空有满腹经纶,竟不能救一饿殍!此等锥心之痛,无时或忘!
旧法疏浚,岁岁兴工,耗资巨万,却如隔靴搔痒,年复一年,水患依旧,民困未解!这并非劳民伤财,而是劳民伤财却不见其功,甚而遗祸日深!
眼睁睁看着堤防如病人膏肓,却只知岁岁贴补疮痍,而不思根治痼疾,此等‘务实’,臣实不敢苟同,亦万难心安!
这,才是臣甘冒斧钺,执意献上‘束水攻沙’之策的缘由。臣不为自己沽名,只为求一个能真正纾解民困、为国省费的长治久安之法!请陛下明鉴!”
这番话,结合血淋淋的亲历见闻,瞬间击碎了刚才于敏中的所有指控,更透出一股读书人面对现实无能为力的悲愤与自省。话语中饱含的无力感与随之而生的巨大决心,更透出一股超越个人得失的担当与锐气。
朝堂之上,不少官员微微色变,即便并非出身寒微者,也能从这激烈的言辞中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重量,以及背后可能触及的、谁都不愿轻易去掀开的盖子。一些良知未泯的官员,更是被那句“手握圣贤书,救不得一个饥民”刺得心头一颤,下意识地避开了王明远灼灼的目光。
而于敏中则脸色一沉,寒声道:“强词夺理!你之所言,无非臆测灾情,夸大其词,耸人听闻!即便旧法有瑕,岂是你这黄口小儿所能妄加评议?你可知变更法度,牵涉多广?一旦有失,后果何等严重?岂是你能承担?”
“于大人!”王明远毫不退缩,目光锐利地迎上,“正因为后果严重,才更不能因循守旧,坐视水患频仍!大人担忧风险,臣等又何尝不惧?故此策并非要求立刻推行全国,而是恳请陛下,可择一险工段先行试点!以观后效!”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力量,仿佛将前世所学与今世所见融会贯通,话语中带着一种振聋发聩的冲击力:
“陛下,诸位大人!治水如治病,重症需用猛药,顽疾当寻新方!若因惧怕药石之烈,便任由病体沉疴,此非稳重,实为庸惰!”
“我朝开国百年有余,太祖太宗亦非因循前朝旧制,方能开创盛世!若事事以祖宗成法为不可易之铁律,则制度何以革新?技术何以进步?国势何以强盛?”
“为官者,心中所念,不当仅是头顶乌纱是否稳当,手中权柄是否在握,更应有江山社稷之重,黎民百姓之苦!
官不在大小,有为民之心,能献利国之策,便不负圣恩,不负此生所学!”
“这‘束水攻沙’之法,纵有风险,然其利在千秋!若能成,则河患可缓,漕运可通,百姓可安,国库历年疏浚之巨费可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