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躺平”一代的迷茫——周明轩(2/2)
“没有没有,周妈妈您别担心,明轩很遵守纪律。”林远先宽慰道,“只是想跟您了解一下孩子在家的情况,以及您对他学习和未来的一些看法。”
“唉……”周妈妈未语先叹,“这孩子,以前上初中的时候,我们管得紧,周末都排满了辅导班,成绩也还过得去。现在不是‘双减’了嘛,我们一开始也觉得挺好,孩子能轻松点。可这一轻松……就好像没了方向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起来:“回家就把自己关房间里,说是写作业,其实我们偷偷看过,多半在玩手机。问他学习,他就说‘作业写完了’、‘学校教的东西简单’。你说他吧,他振振有词,‘国家都让减负了,你们怎么还加码?’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管了。”
“那您和他父亲,对他有什么期望呢?”林远问。
“期望?”周妈妈顿了顿,语气更加迷茫,“我们当然希望他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可是……具体怎么才算好?我们也不是很清楚。看他那么‘轻松’,我们心里也慌,怕他将来竞争不过别人。但要是逼他吧,又怕把他逼出毛病来,也怕违反政策……林老师,说实话,我们当家长的,现在也挺迷茫的。”
挂了电话,林远陷入了沉思。周明轩的状态,以及他家长的困惑,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双减”政策背景下,一部分学生和家庭的真实写照。当外部施加的、曾经清晰无比的“分数”压力骤然减轻后,那些原本被压力掩盖的问题——缺乏内在学习动力、没有清晰的目标导向、对自我和未来认知模糊——便浮出了水面。
周明轩并非笨,也并非天生懒惰,他只是在一个旧的指挥棒(唯分数论)逐渐失效,而新的导航系统(多元化评价、内在驱动)尚未完全建立起来的过渡地带,迷失了方向。他就像一个突然被取消了固定航线的水手,面对广阔却陌生的海域,选择了暂时下锚停泊,用即时、浅层的娱乐来填充突然多出来的、不知如何支配的时间和精力。
“够用就行”的背后,潜藏着的其实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更多”以及“更多又能带来什么”的深层迷茫。
林远明白,对于周明轩这样的学生,简单的说教——“你要努力学习,将来才有出息”——已经苍白无力。施加外部压力,哪怕只是轻微的,也可能被他用“政策”挡回来,或者引发新的对抗。问题的核心,在于如何点燃他内心的那团火,如何让他从“被迫学习”转向“主动探索”,如何帮助他找到学习本身的意义,以及属于他自己的、哪怕微小却真实的目标。
这比处理周睿的沉迷或秦悠悠的狂热更难。因为后两者至少还有强烈的情感投入和明确的行为指向,而周明轩,是“空心病”,是热情的冷却,是目标的真空。
林远回忆起自己看过的一些教育心理学着作,里面提到“自我决定理论”,强调人的内在动机源于对自主性、胜任感和归属感的需求。或许,可以从这里入手?
能否在班级里创造更多让学生自主选择、自主探索的机会?
能否设计一些低门槛、易获得成就感的学习任务,让他体验到“我能行”的胜任感?
能否通过小组合作、集体活动,让他感受到团队的温暖和归属,从而产生为集体贡献力量的意愿?
林远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周明轩”三个字,然后在旁边画了一个问号和一个靶心。问号代表他当前的迷茫,靶心代表需要找到的那个能激发他内驱力的目标点。
他意识到,对周明轩的引导,将是一场更加漫长和细腻的“攻心战”,需要的是“润物细无声”的渗透,而不是疾风骤雨式的改造。他需要等待一个契机,一个能让周明轩自己产生“我想做点什么”念头的瞬间。
下课铃响了,学生们鱼贯而出。周明轩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最后一个收拾好书包,耷拉着肩膀,混入人流,走向那个在他看来或许有些“过于轻松”和“无聊”的放学后时光。
林远站在窗边,看着周明轩渐渐远去的、显得有些单薄的背影,仿佛看到了在时代浪潮转换中,一代人悄然变化的精神图谱的一角。
“双减减掉了过重的负担,但不能减掉对未来的想象和热情啊。”林远轻声自语,目光变得深邃而坚定,“看来,是时候在班里,播撒一些关于‘可能性和‘意义’的种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