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家访初体验(上)——李浩家的火药桶(2/2)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站起来,魁梧的身躯像一堵墙,投下的阴影几乎将瘦小的林远完全笼罩。他挥舞着蒲扇般的大手,手指几乎戳到林远的鼻尖:
“你们老师是吃干饭的吗?!拿着国家的工资,连个学生都管不好?!就知道找家长!找家长!家长要是有办法,还送他去学校干嘛?!你们就是无能!废物!”
粗鲁的、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脏话如同连珠炮般喷射出来,充满了对社会、对学校、对教育的极端不满和怨毒。狭窄的客厅里弥漫着浓重的酒气和令人窒息的戾气。
林远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般的指责砸懵了。他准备好的沟通技巧、教育理念,在这纯粹的情绪宣泄和甩锅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试图解释:“李浩爸爸,您冷静一下,家校合作很重要,我们需要互相配合……”
“配合个屁!” 李父再次粗暴地打断,唾沫星子飞溅,“配合什么?配合你们把责任推给家长?!我告诉你,老师!他在学校出了任何问题,都是你们的责任!别他妈想甩锅!老子不吃这套!”
“他爸……你……你少说两句……林老师也是好心……” 李母在一旁,声音细如蚊呐,脸色苍白,怯生生地想劝解。
“滚一边去!老娘们懂个屁!” 李父猛地一挥手,像驱赶苍蝇一样,吓得李母浑身一哆嗦,立刻缩到墙角,再也不敢吭声,只是用担忧又恐惧的眼神看着林远。
李浩依旧靠在门框上,嘴角勾起一抹极其讽刺、极其冰冷的弧度。他看着父亲对老师的咆哮,看着母亲惊恐的退缩,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冷漠和……仿佛看透一切的、浓重的厌倦。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吧,我就知道是这样。无聊透顶。
林远感觉自己像个误入斗兽场中央的可怜虫,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和压力。家长的蛮横指责,母亲的怯懦无助,学生的冷漠旁观……他所有的沟通意图都被李父那堵名为“愤怒和推卸责任”的墙撞得粉碎。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如此多余和可笑。
“行了!” 李父似乎发泄够了,喘着粗气,重新重重地坐回沙发,拿起酒瓶又灌了一大口,然后用一种极其不耐烦、如同打发叫花子的语气挥挥手:“情况我知道了!还有事吗?没事赶紧走!老子还要吃饭!”
逐客令下得毫不客气。
林远几乎是狼狈地站起身,凳子腿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音。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被羞辱的难堪和无能为力的憋屈。他匆匆对缩在墙角的李母点了点头(对方回以一个充满歉意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又看了一眼门边依旧冷漠如冰的李浩,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小屋。身后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但屋内那浓重的烟酒味、刺耳的咆哮声、李父那蛮横的脸、李母惊恐的眼神、以及李浩那冰冷漠然的神情,却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走在昏黄路灯映照下的杂乱巷子里,晚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林远心头的沉重和冰冷。家访?寻找突破口?争取家长支持?
结果呢?
不仅一无所获,反而像是在自己本已千疮百孔的信心上,又狠狠地捅了一刀,顺便还浇了一盆名为“原生家庭暴力与压抑”的冰水。
他看着巷子深处其他窗户透出的、或明亮或昏黄的灯火,第一次如此深刻地、直观地触摸到了李浩那身刺猬般尖锐叛逆的外壳下,包裹着怎样一个冰冷、压抑、充满暴戾和绝望的成长环境。那股戾气,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那对一切的冷漠和嘲弄……似乎都找到了一个令人心悸的源头。
路灯将林远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他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看不到星星的夜空,长长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沉重。
“李浩……吴明……陈小雨……” 他低声念着名单上的名字,感觉每一个名字都重若千钧,“下一个……又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