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沪上疑云锁前路(2/2)
司徒倩咬咬牙,把电报塞进兜里,往苏州河路走。正当路过街角的杂货店,老板是上海一个胖胖的中年阿姨。
这位阿姨正站在门口收挂在竹竿上的袜子,见她冒着雨赶路,连忙招手:“咦,姑娘,雨下这么大,进来避避雨呀!看你这头发都湿透了。”
司徒倩进去拧了拧发梢的水,阿姨从柜台下摸出块干毛巾递过来:“擦擦吧,苏州河路那边乱得很,以前是棚户区,现在拆了一半,尽是三教九流。前两天还有人在那边打架,说是抢地盘呢。”
说着,又塞给她一包压缩饼干,用油纸包着,“垫垫肚子,路上当心,实在不行就等雨小了再走。”
然而,她赶到了仓库,但这铁门锈得掉渣,铁条上的红漆剥落得只剩点点残痕,像老人脸上的斑。门楣上挂着的“亨利货运”木牌泡得发胀,字迹模糊,被雨水淋得往下淌黑水,在门面上画出一道道深色的痕迹。
司徒倩推了推门,没锁,“吱呀”一声开了道缝,一股混合着霉味和铁锈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摸出打火机,“咔哒”一声打着,橘红色的火苗在风里摇晃,照亮了墙上用白石灰画着的箭头,直指地下三层的入口。
只见,这楼梯积的着灰里,印着几排新鲜的皮鞋印——鞋跟处有个小小的缺口,和周伟明脚上那双一模一样,早上在琴房她看得清楚,那是他昨天不小心踢到墙角的暖气片磕出来的。
而且,在地下三层比上面更潮湿,空气里飘着股浓重的霉味,混杂着旧木头和灰尘的气息。木箱堆得像座山,码得歪歪扭扭,最上面的几个箱子甚至只用绳子松松捆着,看着随时会塌下来。
“乐器配件”的标签下,有几个木箱没盖严,露出里面青花瓷的瓶口,瓶身上的缠枝莲纹已经发黑,正往外渗着霉味,像陈年的老垢。
在正中间的木箱上,放着本牛皮封面的日记,封面上“许振海”三个字被雨水泡得发涨,墨迹晕开,糊成一团——那日记本的锁扣是黄铜的,边角已经氧化发黑。
司徒倩认得,那是许振海常用的那本,去年在香江时,她还见过他用这支钢笔在上面写过字。
此时,她心里一紧,这也太明显了,像故意摆在这儿等她来拿。指尖刚要碰到日记本的瞬间,头顶的灯“唰”地亮了,惨白的光晃得她眯起了眼,墙壁上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张牙舞爪的鬼。
“果然是你。”周伟明举着根钢管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穿着黑夹克的男人,手里都攥着木棍,裤脚还沾着泥点——想必是刚才在巷口踩水洼时蹭上的。他笑得得意,镜片后的眼睛闪着狠光:“把日记交出来,我让你完整离开。不然,这仓库的老鼠,会多些食物。”
当这黑夹克男人扑上来时,司徒倩猛地往后退,踩着木箱边缘往上爬。箱子摇晃着,上面的几只青花瓷瓶晃了晃,差点掉下来,其中一个瓶身上还贴着张泛黄的价签,依稀能看清“光绪年制”的字样。
接着,她迅速抓起个装着“配件”的小木箱砸过去,对方侧身躲开,木箱撞在墙上裂开,里面滚出几个青铜编钟的碎片,边缘还沾着绿色的铜锈。
并且,在旁边一个半开的木箱被震得倾斜,里面的古董花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碎得惊天动地,瓷片溅在男人脸上,划出几道血痕,渗出血珠。
与此同时,仓库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撞车声,接着是许峰的喊声,穿透雨幕和铁门的阻隔,带着点嘶哑:“倩儿!别怕!我来了!”
他浑身是水,头发贴在脸上,水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滴,衬衫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能看见后背肩胛骨的轮廓。
而且,他胳膊上的纱布红透了,血混着雨水往下淌,在手腕处积成小小的血珠,滴落在沾满泥点的皮鞋上。身后一个穿警服的人,手里举着枪,厉声喊道:“不许动!我们是警察!”
这周伟明见状骂了句,转身就往楼上跑,刚到楼梯口,就被守在那里的警察按住,反剪了双手,冰凉的手铐“咔哒”一声锁上,在空旷的仓库里格外刺耳。
而另一个男人见状,掏出一把匕首刺过来,司徒倩往旁边一躲,匕首扎进木箱,深深钉在里面,木刺顺着刀刃弹出来,溅到她手背上。
她趁机踹翻男人的腿,他“哎哟”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磕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被随后继续赶来的警察,反抗不及抓个正着而铐住。
此时此刻,司徒倩惊魂未定,与许峰相正面相遇,激动地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但他的怀抱还带着雨水的冰凉,却让人安心。
他衬衫上的纽扣硌得她额头有点疼,可她舍不得松开——刚才那一瞬间,她真怕再也见不到他。
“说了别来……”她的眼泪混着雨水,打湿了他的衬衫,声音里带着哭腔和后怕,“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被盯着吗?”
“真惊险,怕你会犯傻嘛。”许峰抬手擦掉她脸上的汗水与雨水,指尖带着点粗糙的暖意。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油纸被雨水浸得有点透,打开来,马拉糕的甜香混着仓库的霉味散开,“王经理早上买的,我揣在怀里捂着,还热。快吃口,压压惊——你看,中间夹的那层红糖,是你喜欢的。”
当把日记摊开在木箱上时,纸页被雨水泡得有点皱,边缘卷了起来。
而且,在最后一页的照片里,林坤和亨利在香江码头握手,背景的电子屏正滚着1985年的恒生指数,数字清晰可见——那是去年秋天的行情,司徒倩记得,那天她还陪许峰去交易所盯了一下午盘。
许峰的指尖划过照片,眼神沉了沉:“有了这个,林坤就跑不了了,他挪用许氏公款帮亨利走私的事,总算有了铁证。许氏就安全了。”
司徒倩摸着他胳膊的伤口,血混着雨水往下滴,染红了她的指尖,那点温热的黏腻让她心慌:“快去医院,伤口肯定发炎了。刚才在来的路上,我看见巷口有个诊所,要不先去那里处理一下?”
“不急。”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盒子边角有点磨损,显然是揣了很久。打开来,里面是枚玉兰花胸针,和她领口的那一枚一模一样。
并且,在灯光下闪着温润的光,“一对,就像我们。之前在香江没来得及给你戴上——那天你去买云吞面,我跑遍了三条街才找到这家老字号银铺,老板说这玉是苏州来的,最配你的气质。现在补上。”
这场雨依然还在下,而仓库外的梧桐叶被打得噼啪响,像在为这场对峙鼓掌。司徒倩把胸针别在他衬衫上,冰凉的金属贴着他的心跳,隔着湿透的布料,也能感受到那份沉稳有力的搏动。
司徒倩忽然懂了,沪港之间的距离,从来挡不住想靠近的心。就像这对胸针,无论隔着多少山水,总会找到彼此,紧紧相依。
正好此刻,许峰低着头时,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雨水的清冽。
突然,想起早上出门前,许峰往她包里塞的那包话梅——是她喜欢的甘草味,此时正安安稳稳地躺在帆布包的夹层里,正带着他掌心的温度得到了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