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九龙仓里探亲缘(2/2)
当打开的瞬间,司徒倩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里面没有账本,只有张黑白照片,泛黄的相纸上,穿着旗袍的女人坐在钢琴前,眉眼弯弯,嘴角带着笑,竟和司徒倩有七分相似,连眼角的那颗痣都一样,痣上还沾着点相纸的黄斑。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佩兰,1948年于香港。”字迹娟秀,是女人的手笔,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梅花。
“佩兰是我奶奶的名字。”许峰的声音发颤,手指抚摸着照片上的女人,指尖能摸到相纸的纹路,有些地方因为常年被触摸,已经发亮,“我从来没见过她的照片,爷爷说她生我父亲时难产去世了,家里连张画像都没有,只有个牌位,供在祠堂最偏的角落。”他忽然注意到照片边角夹着张小字条,已经快碎了,上面是爷爷的字迹,笔锋沉稳:“兰妹,待风波平息,必带你回广州寻亲,勿念。”墨迹有些晕开,像是被水浸过,边缘还留着点浅褐色的痕迹,是眼泪干了的印子。
广州?寻亲?司徒倩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从包里拿出父亲的玉佩,又指着照片上女人旗袍领口的梅花刺绣:“我奶奶也叫佩兰,苏佩兰,是广州粤剧团的花旦,1948年突然失踪,我爷爷说她去了香江,再也没回来,我小时候总听他念叨‘佩兰要是回来,肯定还能唱红,她的《贵妃醉酒》是一绝’。”她的声音抖得厉害,拿着照片的手抖个不停,“我小时候见过奶奶的画像,挂在祠堂里,和这张照片……简直一模一样,尤其是这双眼睛,笑起来眼角会弯成月牙。”
许峰的手电光落在玉佩和刺绣上,梅花的纹路分毫不差,连花瓣的数量都是五片,花心的纹路都一样,甚至花瓣上的那点瑕疵都如出一辙。一个不敢想的念头在他脑海里炸开:如果司徒倩的奶奶和他的奶奶是同一个人,那他和司徒倩……竟是表兄妹?难怪第一次见面时,总觉得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像在哪里见过;难怪那块梅花玉佩会同时出现在两家,原来本就是同一个人的东西。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疼得他喘不过气。
“不可能……”许峰后退一步,撞在堆着的货物上,纸箱散落一地,露出里面的旧报纸,纸张发黄发脆,日期是1948年10月15日,头条用黑体字写着“粤剧名伶苏佩兰离奇失踪,警方已介入调查”,旁边还配着张模糊的剧照,正是照片上的女人,穿着戏服,水袖甩得老高。报纸旁边还有封信,是爷爷写给奶奶的,信封上贴着张英国邮票,已经褪色,边角磨损得厉害:“佩兰,许家被英资盯上,他们想吞并码头,恐遭不测,你先回广州避避,带着账本走,那是他们的罪证,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就来接你,等我。”
信没写完,墨迹突然中断,最后一个“等”字的竖勾拖得很长,像是被什么打断,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司徒倩拿起信,指尖抚过最后几个字,纸页上还留着淡淡的泪痕,忽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一句话:“母亲说,外婆当年是为了保护家人,才答应嫁给许家老爷,后来偷偷跑回广州,却发现家人已经搬走,战乱中失散,从此下落不明,她总说‘对不起许家老爷,也对不起自己’。”原来母亲说的“许家老爷”,就是许峰的爷爷。
真相像拼图一样慢慢完整:1948年,苏佩兰为了保护家人,被迫嫁给许峰的爷爷,成为许家的少奶奶,却在许家卷入英资阴谋后,带着许家的罪证账本逃回广州,隐姓埋名嫁给了司徒倩的爷爷,成了粤剧团的家属。许峰的爷爷以为她去世,终生未再娶,书房里常年放着她喜欢的檀香;而苏佩兰直到临终,都没告诉家人自己的过往,只留下那枚梅花玉佩,作为与过往唯一的联系,也作为对两个男人的念想。
“所以,许振海要找的账本,其实在我外婆手里?”司徒倩的声音发飘,像踩在棉花上,“他知道外婆的身份,知道她带着账本回了广州,才利用我父亲运送古籍,想借机找到账本,要挟许家,控制许氏地产。”她忽然看向许峰,眼里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滚落,滴在照片上,晕开一小片水渍,“那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许峰上前一步,紧紧抱住她,后背的伤口被扯得生疼,像有把刀在割,却比不上心里的翻江倒海。“不管是什么关系,”他的声音沙哑,带着点哽咽,“我对你的心意,从来没变过,从在香港第一次见你唱《帝女花》就没变过。”仓库外的打斗声停了,探员们推门进来,看到相拥的两人和暗格里的照片,都愣住了,手里的手铐“哐当”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赵老四被押进来时,看到紫檀木盒子,突然瘫倒在地,像抽走了骨头:“我招……我什么都招……”他说许振海早就知道苏佩兰的身份,当年在许家当司机时无意中看到过旧照片,照片背面写着“佩兰亲启”,这些年一直派人在广州寻找她的后人,想拿到账本,控制许家的把柄。“那本1949年的账,确实在司徒先生手里,许振海当年逼他交出来,司徒先生宁死不从,才被他设计陷害,说他走私,让他在剧团待不下去,最后只能去码头扛活……”
夕阳西下时,两人坐在码头的礁石上,海浪拍打着岸边,发出哗哗的声响,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带着点凉。司徒倩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和父亲的日记放在一起,用块蓝布包好,那是她唱戏时用的包头布,上面还留着点胭脂味。“原来我们的缘分,从祖辈就开始了,绕了这么多年,还是走到了一起。”她靠在许峰肩上,肩膀微微颤抖,“外婆一定很希望看到这样的结局,她没完成的寻亲,我们帮她完成了。”
许峰从口袋里拿出个小盒子,是用红木做的,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里面是对银戒指,和司徒倩的镯子是同一款式,上面刻着小小的梅花,是他找广州那个老银匠打的,花了整整三天,每天都去盯着,怕他刻走了样。“不管是表兄妹,还是别的什么,”他把戒指戴在她手上,银圈贴着皮肤,有点凉,“我都想和你走下去,像这戒指一样,紧紧套在一起。”司徒倩的眼泪落在戒指上,折射出夕阳的金光,像撒了把碎金子。
远处的货轮鸣着笛,归港的渔民正收起渔网,网里的鱼虾蹦跳着,发出“扑腾”的声响,欢声笑语随风飘来,带着股鱼腥的暖意。许峰忽然想起奶奶信里的话:“待风波平息,必带你回广州寻亲。”或许,他们现在做的,就是在完成祖辈未竟的心愿,让这段被岁月掩埋的缘分,重新见光。
回到市区时,陈宇在茶餐厅等着,桌上摆着云吞面和冻柠茶,冰块在杯子里“叮咚”作响,像在敲着快乐的调子。“廉署在赵老四的住处找到了这个。”
他推过来个信封,牛皮纸的,上面盖着法院的红章,里面是张银行存单,户名是司徒志强,金额不小,足够重建当年的粤剧团,还能请几个好师傅,连当年被拆的戏台都能重新搭起来。陈宇啜了口冻柠茶,冰块碰撞着杯壁:“许振海的案子已经移交法院,那些被他陷害的人都会平反。这钱是许氏非法所得里追回来的,法院说该还给你们,算是物归原主。”
司徒倩拿起存单,手指在金额上摸了摸,忽然笑了,眼角还带着泪,是释然的笑:“我爸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说‘终于能给剧团换十套新头面了,镶真水钻的那种’,他念叨了一辈子。” 许峰握住她的手,戒指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像两颗紧紧靠在一起的心,再也分不开。
夜深了,许峰送司徒倩回家,重庆大厦的灯光星星点点,像无数双眼睛在见证着这段跨越两代的缘分,楼道里飘来饭菜的香气,是各家各户在做宵夜。李婆婆在门口挂了盏红灯笼,红绸子在风里飘,照亮楼梯口的青苔,也照亮了他们脚下的路,温暖而踏实。
“明天去广州吧。”许峰忽然说,声音里带着点期待,“去看看外婆的粤剧团旧址,去寻寻她没找到的亲人,或许还有亲戚在那边。” 司徒倩点点头,抬头时,看到他眼里的光,像那晚维多利亚港的灯火,温暖而坚定,足以驱散所有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