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粤韵声中见初心(2/2)
人群里突然响起掌声,是重庆大厦的居民们,他们站在楼道门口,王太还抱着没睡醒的孩子,手里拿着锅碗瓢盆当道具,跟着收音机里的旋律轻轻打着拍子。
李婆婆站在最前面,手里挥舞着一条红绸带,像在给她做戏服的水袖,脸上笑得欣慰。
下午去tVb彩排的路上,许峰的车在一家茶餐厅前停了下来。车子是辆半旧的丰田,不是他平时开的那辆奔驰,他说这样低调些。
“进去坐坐?”他指着靠窗的位置,那里阳光正好,“我小时候常来,这里的西多士加炼奶,是全香江最好吃的,面包用的是本地磨坊的,够香。”
司徒倩笑着点头。茶餐厅里很热闹,吊扇“呼呼”地转着,穿校服的学生趴在桌上写作业,铅笔在纸上划过的声音清晰可闻。
穿西装的职员对着对讲机喊得面红耳赤,大概是在催单;侍应生推着餐车穿梭其间,“叮”的铃声此起彼伏,报着菜名:“叉烧饭一份——”“冻鸳鸯两杯——”
“两份西多士,要厚切的,一杯冻柠茶,少冰,一杯热奶茶。”许峰熟练地报着菜名,然后转头问司徒倩,“奶茶要走糖吗?知道你们女孩子怕胖。”
“嗯。”她看着菜单上的“云吞面”三个字,图片上的云吞鼓鼓囊囊,漂在红油汤里,想起第一次和许峰在大排档吵架的样子,他说她不懂香江的规矩,她骂他看不起内地人,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许峰托着下巴看她,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的睫毛上,像镀了层金,“想起我当年的糗事了?”
“想起你那时候摔碗,”司徒倩拿起桌上的辣椒瓶,往小碟里倒了些,红色的辣椒酱看着就够劲,“说香江人金钱至上,结果自己现在天天和钱打交道,算着许氏的账。”
许峰也笑了,挠了挠头,耳根有点红。“那时候年轻,不懂事,看事情非黑即白。”他看着她蘸着辣椒吃西多士,眉头皱了皱,“很辣吧?我第一次尝这辣椒,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还好。”司徒倩舔了舔唇角的辣椒籽,辣劲慢慢上来,让她鼻尖冒汗,“在广州的时候,我妈做的云吞面,辣椒能放半瓶,说这样才够味。”她忽然问,“你吃过最难忘的东西是什么?”
“牛津的鱼和油炸薯条。”许峰想了想,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不是因为好吃,是因为第一次在国外,圣诞夜餐厅都关门了,就一家便利店开着,买到的炸糊了,黑乎乎的,还咸得发苦。”
“可那天看着窗外的雪,突然就想家了,想我妈煮的艇仔粥,她总说,粥要慢慢熬才入味,米要选新米,艇仔要新鲜,就像日子,急不得,得一步一步来。”
司徒倩的心轻轻一动。她一直觉得许峰是活在云端的人,住半山豪宅,喝进口红酒,出入都是高级场所,原来他也有这样烟火气的想念,也会在异国他乡因为一口难吃的炸鱼想念家里的粥。
侍应生端来奶茶,白色的瓷杯配着银色的勺子,许峰替她加了两勺炼奶,用勺子慢慢搅了搅,直到炼奶完全化开才推过去。
“尝尝,没那么苦了,这家的奶茶用的是斯里兰卡的茶叶,煮得够浓。”
司徒倩抿了一口,奶香混着茶涩,甜淡刚好,竟和李婆婆的陈皮粥一样,有种让人安心的味道,熨帖了她连日来的紧张。
到了tVb,彩排室里已经挤满了人,化妆镜前的灯泡亮得晃眼,工作人员来来往往,手里拿着剧本和服装。
而导演看见他们,立刻招手,手里还拿着个扩音喇叭:“阿倩,快试试这套新戏服!保准你满意!”
这时,服装师递过来一个衣箱,黄铜锁扣擦得锃亮,打开一看,司徒倩愣住了——里面是一套改良的粤剧戏服。
这衣箱里面有凤凰的刺绣比上次的更精致,金线绣的尾羽层层叠叠,像真的要飞起来,裙摆处却巧妙地融入了现代剪裁,开衩到膝盖,走起路来既有传统水袖的飘逸,又不失利落,方便舞台动作。
“许先生让人送来的,早上刚到。”服装师笑着说,手里拿着个小纸条,“还附了张纸条,说要‘既有紫荆的艳,又有玉兰的雅’,特意找了广州最有名的绣娘做的,花了一个月功夫。”
司徒倩看向许峰,他正假装看窗外的风景,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窗台,耳朵却悄悄红了,连耳根都透着点粉色。
当音乐声音响起,是她选的决赛曲目——《帝女花》的“香夭”,但重新编曲过,前奏加入了钢琴的旋律,传统与现代揉合在一起,竟格外和谐。
司徒倩提着裙摆走到舞台中央,聚光灯打在她身上,暖黄色的光裹着她,李婆婆给的凤凰玉佩在衣领间若隐若现,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落花满天蔽月光……”她开口唱,声音清亮又带着一丝缠绵,李婆婆教的换气技巧派上了用场,每个转音都恰到好处,既有传统的韵味,又不失现代的穿透力。
她看见许峰坐在台下第一排,手里拿着个小小的掌声灯牌,是那种演唱会常见的,亮着粉色的光,和其他观众一起鼓掌,眼神里的骄傲藏不住,像在说“这是我的人”。
唱到“双树含樟,相偎傍”时,她忽然想起昨夜在重庆大厦的天台。
许峰后背的伤口渗出血迹,染红了她的手帕;想起他扑过去抱住凶徒胳膊时,眼里的决绝;想起他踢开炸药包的瞬间,身姿挺拔如松。
此刻,她眼眶微微发热,歌声里便多了几分真切的情意。原来有些情感,真的像粤剧里唱的那样,不需要太多言语,一个眼神,一次挺身,就什么都懂了。
彩排结束后,许峰递过来一瓶矿泉水,瓶盖已经拧开了,是她习惯喝的牌子。“刚才有个音符唱高了半度,在‘合卺交杯’那句。”
他假装严肃,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不过总体来说,比李婆婆差一点点,她老人家年轻时,那嗓子能穿透三层楼。”
司徒倩笑着捶了他一下,却被他反手握住手腕。他的掌心温热,带着薄茧,是这些日子处理文件、搬东西磨出来的,不再是以前那种养尊处优的光滑。
这时,她心里明白,许峰一直都无微不至的帮助着她,特别两个人遇到问题互相想办法去解决,他们的心里都在为对方着想与支持,真心地所有付出自己的感情。
但许峰跟她说过——他的父亲在世时,一直不同意自己的子女与家人,与“内地移民来的人”有太多的交集与来往,特别是男女之间的感情问题,觉得有失家族身份。他还是以前的老思想,老顽固,在婚姻上,太过执着,觉得“门当户对”更重要。
前几天,他的律师还通过电话告知,提起他父亲的遗言,让他一定要和富商千金联姻的事,说能帮许氏稳住局面。
“没关系。”她踮起脚尖,帮他理了理领带,领带打得很规整,是她教他的系法,“我唱歌是给懂的人听的,不是给所有人听的。他要是不喜欢,也没关系,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许峰看着她,眼里的紧张慢慢化开,变成了温柔。他忽然低头,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很轻,像羽毛拂过,带着珍重,也带着决心,仿佛在许下一个承诺。
当他们走出tVb大楼时,暮色已经漫了上来,像一块巨大的绒布慢慢盖住天空。
在街道上的霓虹灯次第亮起,红的、绿的、黄的,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
司徒倩看见路边有个卖唱的老伯,正用二胡拉《东方之珠》,琴弦有些旧了,声音带着点沙哑,却格外动人。她走过去放下十块钱,是她刚才在茶餐厅找的零钱。
“小姑娘,唱得好啊。”老伯笑着说,手里的弓子没停,“刚才在里面听见你唱戏了,有我们广东人的味道,也有年轻人的劲,好,真好。”
司徒倩心里暖烘烘的,像揣了个小太阳。抬头看向许峰,他正看着她,眼里的光比霓虹灯还亮,映着她的影子。
她忽然明白,所谓初心,或许就是这样——不管走多远,不管在香江还是广州,都记得自己从哪里来,要唱什么样的歌,爱什么样的人,守着那份真,那份善,那份骨子里的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