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淮南惊变(2/2)
毛兴看着两人震惊不解的神情,重重地叹了口气,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被雨水洗刷过的庭院,松柏滴翠,却更添几分清冷。
他背对着二人,声音低沉地解释道:
“此事……缘由曲折,你们可知,那朱序与其母韩夫人被押解至长安后,陛下因其母子忠勇,非但未加折辱,反而赐以宅邸,拨给仆役,意欲感化,使其归心。”
王曜点头:“此事略有耳闻,陛下仁德,天下皆知。”
“仁德……”
毛兴咀嚼着这两个字,语气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
“然则,那韩夫人性情刚烈,矢志不渝,抵死不愿事秦,终日悲愤,抵长安不过半月,便……便郁郁而终了。”
王曜与毛秋晴闻言,心下皆是一凛,对那位未曾谋面的韩夫人油然生出一股敬意,却也暗感不妙。
毛兴继续道:“韩夫人死后,朱序悲痛欲绝,为其母料理完后事,许是心灰意冷,亦或心存故国之念未熄,竟趁守卫不备,偷偷逃出长安,一路东行,潜至宜阳,藏匿于当地豪强夏揆府中。”
“朱序逃了?”
王曜又是一惊,这消息接二连三,着实令人应接不暇。
“不错,然而天不佑他,那夏揆府中有一家奴,因昔日受过主人鞭笞,怀恨在心,竟向宜阳县衙告发了此事。夏揆因此被捕下狱,那朱序倒也有几分气节,不愿连累收留他的夏揆,竟主动投案自首。此事旋即被在洛阳的平原公知晓,派人将朱序接管,依礼将其……遣送回了长安。”
听到这里,王曜心中已隐隐猜到了几分,但他仍觉得难以置信。
毛兴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王曜和毛秋晴,说出了最关键之处:
“朱序重回长安后,陛下非但未因其叛逃而治罪,反而再次召见,当庭嘉许其‘能守忠节,不忘故主’,并欲授其为度支尚书,以示恩宠优渥。”
“陛下竟……竟还要重用朱序?”
毛秋晴秀眉紧蹙,显然也觉得此举有些超乎常理。
“正是。”
毛兴点了点头,脸上神情复杂难明。
“然而,那朱序却向陛下提出了一个条件。”
“条件?”
王曜心中一动,脱口而出:
“莫非……与那李伯护有关?”
毛兴深深地看着王曜,颔首道:
“子卿所料不差,朱序言,陛下若能斩杀叛臣李伯护,为其母、为襄阳守城将士雪耻,他便愿真心归附,为大秦效力。”
帅堂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王曜他万万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
苻坚为了得到一个朱序,竟然不惜斩杀有功于己方的降将李伯护!
“陛下……陛下竟然答应了?”
毛秋晴的声音带着一丝茫然与不解,显然她也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
毛兴沉重地点了点头:
“陛下权衡再三,终究……准了朱序所请,昨日午时,李伯护及其长子已于西市问斩。”
“荒谬!”
王曜再也按捺不住,胸中一股郁愤之气直冲顶门,声音因激动而略显沙哑。
“李伯护献城,于国有功,便当依我大秦之律、之诺予以保全!今为招揽一朱序,便诛杀有功之降,此事传扬开去,天下人将如何看待陛下?如何看待我大秦?日后王师所指,谁还敢效仿李伯护,望风归顺?这无异于自绝于天下慕义之心!朱序之节固可嘉,然岂能以国士之信,殉一人之志?”
他越说越是激动,脑海中浮现出李伯护父子悲愤怒骂的场景——他们并非战死沙场,而是死于自己投效之主所下的屠刀,这是何等的讽刺与悲凉!
又想到日后若再遇战事,敌方将士必因李伯护前车之鉴,宁死战不降,这又要多流多少鲜血,多添多少亡魂!
天王一向英明,为何在此事上如此糊涂?为了一个朱序的“气节”,竟不惜毁掉千金难买的“信义”基石!
毛秋晴亦是喃喃道:
“如此一来,我大秦‘仁义之师’之名……恐将蒙尘。”
毛兴看着激愤难平的王曜和忧心忡忡的女儿,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无奈与隐忧的叹息。
他何尝不知此事的后果?然圣意已决,非人臣可妄议。
王曜立于堂中,窗外暮色渐浓,最后一缕天光挣扎着透入,映照着他年轻却此刻布满阴霾的脸庞。
淮南六万将士的冤魂仿佛在耳边哭泣,邵保勉励的笑容与李伯护授首的幻影交替闪现,而陛下那看似宽仁实则致命的抉择,更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震惊、悲伤、不解、乃至一丝对前路的茫然,种种情绪交织汹涌,几乎要将他淹没。
这乱世之中的对错、忠奸、得失,为何竟是如此难以分明?
他紧握双拳,指节泛白,却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如这深沉的暮色一般,无边无际地笼罩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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