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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阿蛮(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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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轩临水而筑,四面轩窗洞开,垂着细竹篾编就的湘帘。

暮春午后的日光透过帘隙,在青砖地面上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轩外一池新荷初绽,尖角小蜓立於其上,偶有锦鲤跃波,激起圈圈涟漪。

轩内甚是开阔,以四扇紫檀木嵌玉石花鸟屏风略作区隔,设下数张黑漆嵌螺钿云纹食案,茵席俱以青绫缘边。

柳筠儿引着王曜、吕绍、胡空於主位那张大食案后坐定。

她自己则跪坐於下首主位,亲自执起一柄银鎏金摩羯纹执壶,为三人斟上琥珀色的蒲萄酿。

那酒液倾入越窑青瓷葵口杯中,漾起细碎涟漪,果香清冽。

“此乃去岁龟兹商队带来的陈酿,埋於冰窖深处,今日方启,正可为子卿洗尘。”

柳筠儿语声温婉,目光流转间,自有千般风情。

她今日梳着惊鸿髻,髻侧簪一支金粟丝盘绕成的牡丹花钿,花心缀以米珠,随着她斟酒的动作微微颤动。

身上那袭天水碧缭绫长裙,在透过湘帘的日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宛如春水凝波。

吕绍迫不及待地举杯,他那圆胖的脸上因酒意和兴奋泛着油光,宝蓝色联珠对鸭纹绮缎袍子的前襟已微微汗湿:

“来!子卿,文礼,先满饮此杯!贺子卿巴蜀建功,平安凯旋!”

王曜与胡空举杯相应。

王曜只略沾唇,胡空则一饮而尽,那清癯的面容上顿时添了一抹血色。

食案上已陆续布下肴馔。并非珍馐满前,却样样精致爽口。

一碟洁白的脍鲤片得薄如蝉翼,旁置翠绿的芥酱;

一瓯莼羹浮着鸡蓉,清鲜扑鼻;

炙鹿脊以胡椒、茱萸调味,焦香四溢;

更有雕胡饭盛在定窑白瓷莲瓣碗中,饭粒晶莹。

时新果蔬如樱桃、甘棠盛在琉璃盘内,红黄相映,煞是好看。

另有一碟淋了麻油的蒲菜,一碟用盐、醋、姜末拌的脆生生水芹,皆是解酒佳品。

酒过一巡,屏风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与环佩轻响。只见阿蛮与绿珠,并四五位年岁相仿的歌姬,已悄然转出。

她们显然已重新梳妆,换过了衣裳。

阿蛮穿着一身杏子黄地联珠对孔雀纹锦半臂,下系郁金香根染就的橘红色长裙,裙裾曳地,臂弯间挽着一条泥银绘蔓草纹的披帛。

她梳着双环望仙髻,髻上各插一支金雀衔珠步摇,额间贴着翠羽剪成的花钿,姿容端丽,眉目间却隐含凄婉之色。

绿珠则是一身绿红色龟兹式样的窄袖胡服,以金线满绣繁复的卷草石榴花纹,领口袖缘皆缀以细小金铃。

她未梳高髻,墨染般的青丝编成数条细辫,以金丝珊瑚珠串束起,鬓边簪着一朵新摘的石榴花,娇艳欲滴。

腰间束着蹀躞带,带上悬着一柄装饰华美的小弯刀,足蹬赤色鹿皮小靴。

这身装扮将她衬得身段玲珑,娇俏中透着一股塞外女子的飒爽与活力。

二人身后随行的几位歌姬,或抱阮咸,或持筚篥,或捧琵琶,亦有两人捧着盛放道具的木箱。

阿蛮上前一步,敛衽行礼,声音清越中带着一丝哀婉:

“先生,吕郎君,柳行首,胡先生。我等近日排演了一出小戏,名曰《秋胡戏妻》,取材自刘向《列女传》及乐府古辞。技艺粗陋,恐污尊目,聊表寸心,伏乞品评。”

王曜放下酒杯,温言道:

“有劳诸位姑娘费心,曜等拭目以待。”

柳筠儿微微颔首,吕绍已拍掌笑道:

“好!早就听闻你们排了新戏,快演来瞧瞧!”

阿蛮再拜,与绿珠交换了一个眼神。

绿珠眸中掠过一丝关切,旋即与乐工们退至轩室一侧,阿蛮则走到中央那片铺着茵毯的空地。

不需帷幕,亦无过多陈设。

只见阿蛮略一整衣袖,神情倏变。

她微微垂首,双手作采摘状,步履轻盈而专注,俨然一采桑女子於陌上劳作。

虽是无声表演,那春日采桑、心念远行丈夫的期盼与淡淡哀愁,却通过眉眼身段,传递得淋漓尽致。

胡空捻须低语:

“《秋胡行》古辞有云:‘采采桑叶,手中纤纤。邂逅相遇,志意拳拳。’阿蛮姑娘揣摩此境,颇得神髓。”

此时,秋胡由一位身材高挑的歌姬反串,戴着简易的进贤冠,粘着胡须,穿着宽袖深衣登场。

她步履张扬,做宦游归來、意气风发状。

行至桑间,见采桑女背影窈窕,便上前搭讪,言语调戏,甚至从袖中取出道具金饼(实为涂金的木块)相诱。

阿蛮所饰的秋胡妻,初时惊愕,旋即面露凛然不可侵犯之色。

她挥袖拂开“金饼”,身姿挺拔,目光锐利如刀,直刺“秋胡”。

虽无台词,但那激烈的抗拒、被轻侮的愤怒以及对丈夫品行的失望,通过一连串闪避、斥责的姿态,层层递进,震撼人心。

王曜凝视着场中,见阿蛮将秋胡妻那种“贞士笃终始,恩义不可属”的刚烈决绝,演绎得入木三分,不禁暗暗点头。

此女平日性情热烈,此刻却能演绎如此内敛深沉的悲剧角色,可见用意之深。

高潮处,“秋胡”悻悻而去。

阿蛮颓然跪坐於地,肩头微微耸动,无声的悲泣更显凄楚。

良久,她缓缓抬首,目光中已是一片死寂的绝望。

最后,她做出投水自尽的决绝姿态,动作凝滞,满堂皆静。

表演终了,余韵未绝。

柳筠儿以袖拭眼,轻叹道:

“秋胡妻洁妇之志,千古之下,犹令人扼腕。阿蛮此番演绎,情真意切,直叩心扉。”

吕绍虽不甚解其中深意,也被那悲壮结局感染,连连咂嘴:

“这秋胡真不是个东西!该打!该打!”

胡空感慨道:“阿蛮姑娘以哑戏之法,演尽诗中‘彼夫既不淑,此妇亦太刚’的悲剧,更见功力,其情可悯,其志可哀。”

王曜看着阿蛮敛衽缓缓退下,额间已有细汗,眼中犹带泪光,温言赞道:

“阿蛮此戏,不在言辞,而在神韵。将秋胡妻之贞烈、之悲愤、之决绝,刻画入微,深得古贤烈女风骨。”

心中却暗叹,此女性情执着,却一味沉溺情伤,恐非善局。

稍事休息,饮了一回茶,便轮到绿珠登场。

她演的乃是《文君当垆》。

只见她已褪去那身绿红胡服,换上一袭月白素纹细麻襦裙,腰间系着一条青色布带,墨发仅以一根木簪绾住,洗尽铅华,扮作沽酒之妇。

另一位歌姬扮作雍容雅态、身着赭色深衣的司马相如。

绿珠手持一柄团扇,权作酒肆招牌,立于场地一侧,权作酒垆。

她姿态从容,并无赧色,眉眼间反而带着几分市井女子的爽利与对爱情的坚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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