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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太极笙歌(上)(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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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池见状,宽慰道:

“老毛不必过虑,秋晴侄女武艺不俗,机敏过人,定能逢凶化吉。吕世明用兵还算老到,此番大军入蜀,定可扫平叛逆,届时秋晴自然会无恙的。”

他年岁与毛兴相仿,平素与毛兴也相交更深,称呼上自然更显亲近。

朱肜也点头道:“正是,蜀中虽乱,然我大秦兵锋正盛,毛穆之偏师入寇,不足为虑。待吕将军平定蜀乱,或许还能趁势东出,与淮南我军形成夹击江东之势。”

他话语中透露出对整体战局的乐观。

一提到淮南战事,众人话题随之转移。

苟苌看向朱肜,问道:

“秘书监常在陛下左右,不知淮南近日可有新消息?彭超、俱难两位将军进展如何?”

秘书监朱肜虽已非直接统兵,但参与机要,消息灵通,他捻须缓声道:

“据前日军报,彭超将军已克彭城,留兖州治中徐褒守御,自与俱难将军、洛州刺史邵保合兵,南渡淮水,正会攻盱眙。晋廷遣其兖州刺史谢玄率兵万余援救,然其军屯于泗口,徘徊未进,显是惧我兵威。眼下盱眙指日可下,一旦盱眙攻克,则与淮阴、下邳连成一片,淮南门户洞开矣。”

徐成抚掌道:“好!彭城一下,淮北已定。盱眙若克,则兵锋直指广陵。看来不出今岁,我大军饮马长江,指日可待矣!”

都贵亦面露笑容:“如此看来,东西两线皆捷报可期,诚为陛下洪福,大秦之幸。”

他们这番乐观议论,声音不高不低,恰好飘入不远处独自安坐的扬武将军姚苌耳中。

姚苌面皮白净,眉眼细长,此刻正垂目看着案前酒杯,嘴角维持着一丝谦和的弧度,仿佛也在为前线胜利感到欣慰。

然而,他心中却是一阵冷笑:

“彭超、俱难轻敌冒进,已失彭城稳固之利,反顿兵于盱眙坚城之下。那谢玄虽年轻,观其泗口之举,似怯实稳,未必易与。淮南水网密布,晋军水师优势仍在,岂是那般容易‘饮马长江’?苟苌、徐成等人,不过恃一时之胜,便如此盲目乐观,当真可笑。”

他心思深沉,这些念头自然丝毫不会形于颜色,反而在有人目光扫来时,微微颔首,以示附和。

距姚苌数步之遥,京兆尹兼冠军将军慕容垂正襟危坐。

他身形伟岸,虽已过四旬,依旧顾盼生威,只是眉宇间总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沉郁之色。

他尽可能避免与人交谈,目光大多时候落在殿陛之上那空置的御座,或是殿角的蟠龙金柱,显得格格不入而又不容忽视。

他的侄儿,前燕国主、现任尚书慕容暐,则坐在更靠近文臣的一席,姿态更为低调,几乎不与旁交一言,如同隐形。

征虏将军石越坐在慕容垂斜对面,他为人持重严谨,不善言辞,此刻也只是默默观察着殿内众人,偶尔与投向他的目光点头致意,并不多话。

姚苌心念微动,觉得枯坐无趣,便端起酒杯,缓步走到慕容垂席前,含笑举杯道:

“道明兄,你我之前虽同在长乐公麾下,合围襄阳,可憾却未得一会,今见兄风采,更胜往昔矣。不知兄对目下淮南及蜀中两处战事,有何高见?苌愚钝,愿闻将军雅教。”

慕容垂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深潭。

他并未起身,只是微微欠身还礼,语气疏淡而客气:

“姚将军过谦了,垂乃待罪之身,蒙天王不弃,委以爪牙之任,于军国大事,岂敢妄加评议?淮南、蜀中,自有陛下圣断,诸公筹划,垂唯恪尽职守,以报天恩而已。”

他言辞极为谨慎,将自己牢牢定位在“孤臣”的位置上,绝不逾越半分。

姚苌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再次冷笑:

“好个老虏,如此小心翼翼,滴水不漏,是当真谨小慎微,还是隐忍待时?”

他知道再问也无益,便打了个哈哈:

“将军太过自谦了,既然如此,苌便不打扰将军清静了。”

说罢,举杯示意,自饮一口,便转身踱开。

恰在此时,钜鹿公苻睿又凑到了慕容垂身边,他似乎对这位天下闻名、被誉为“今之韩、白”的前燕名将极为仰慕,不顾方才慕容垂的冷淡,又开始请教兵法阵型之事。

慕容垂这次倒未推拒,对苻睿的提问,一一耐心解答,言辞谦逊,引经据典,深入浅出,显露出深厚的军事素养。

苻睿听得连连点头,眼中钦佩之色愈浓。

这一幕落在姚苌眼里,更觉慕容垂此人深沉难测,对待宗室子弟与对待他这等外族将领,态度拿捏得恰到好处,既全了礼数,又维持了距离。

在殿内另一侧,尚书左仆射权翼、秘书侍郎赵整、尚书左丞裴元略三人聚在一处。

他们不似武将们那般热衷于谈论攻城略地,话题更多围绕着战事带来的深远影响。

权翼面带忧色,低声道:

“裴尚书,赵侍郎,襄阳虽克,然长达一载围城,我军消耗甚巨。今淮南战事又起,蜀中不平,连年征伐,民力转运之苦,日甚一日。去岁关中收成仅算中平,今春又有征发,恐民间存粮……”

赵整素以耿直敢言著称,闻言叹道:

“权公所虑极是。《尚书》云:‘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如今虽捷报频传,然国之根基在于百姓安居乐业。秘书监方才言及淮南进展,整却思及中原、河北为输送粮秣,死了多少牛马,误了多少农时。长此以往,恐非国家之福。”

他曾在去年苻坚宴饮过度时以《酒德之歌》讽谏,此刻忧国之心亦然。

裴元略老成持重,捻须沉吟片刻,方道:

“二位所言,皆切中时弊。陛下非不恤民之君,重用裴某督劝农桑,便是明证。然天下未一,江东负隅,用兵之事,实不得已。我等为臣者,也只能于开源节流、安抚地方上多用心力,力求将征战之耗降至最低,使百姓稍得喘息。待天下一统,方可真正与民休息。”

他既肯定了权、赵的忧虑,又点明了现实的无奈与未来的方向,言语间透露出辅弼重臣的平衡之道。

权翼点头道:“裴尚书高见,只是这‘降至最低’,谈何容易。譬如蜀中,若吕光将军战事顺利,则需考虑战后屯田安民,恢复生产;若迁延日久,则巴蜀粮秣非但不能补充关中,反需关中转输,其耗更巨。”

就在这各方人物低声交谈、各有思量之际,殿外钟鼓乐声大作,内侍清越的声音穿透殿宇:

“天王陛下驾到——”

霎时间,殿内所有交谈声戛然而止。

无论宗室亲王、勋贵大将、文武臣工,尽皆离席起身,整理衣冠,面向御座方向,垂首躬身,屏息凝神。

先前所有的寒暄、议论、思虑,此刻都化为一片肃穆的寂静。

只见天王苻坚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头戴通天冠,在仪仗护卫下,步履沉稳地步入太极殿,目光扫过满殿臣工,威仪棣棣,直上御阶,安然入席。

盛宴,即将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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