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汉中正军法(2/2)
“卑职在!”
他这一出列,众人方知他原是纪魁的部下。
王曜看着他,语气转为嘉许:
“据郭刺奸查实,刘猛等三人欲行不轨之时,你恰在附近巡哨,曾当场劝阻,彼等恃强不听,反以恶言相向。你见事不可为,非但未同流合污,更即刻脱离,疾奔回营禀报刺奸,方使案情迅即查明,凶徒未能逃脱。尔能明辨是非,忠勇尽责,心持正道,不畏强横,甚好!即日起,擢升你为乙幢三队队主,替那刘某之职,你可有信心!?”
耿毅愣了一下,显然未料到自己竟因祸得福,眼中闪过激动与决然之色,重重叩首:
“谢参军提拔!卑职定谨遵教诲,恪尽职守,严守军纪,绝不辜负参军信任与纪幢主平日教导!”
王曜点头,目光随即落到脸色复杂的纪魁身上:
“纪幢主!”
纪魁心头一跳,连忙出列抱拳,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
“末将在!”
“耿毅乃你麾下伍长。”
王曜看着他,语气平和却意味深长。
“你麾下能有此等明辨是非、忠勇可嘉之士,关键时刻能力阻恶行、秉公上报,足见你平日于行伍之中,亦非全无约束。汝善导有功,该当嘉奖!即赏你腊肉两斤,粟米十斗,以资鼓励!望你日后更能严明纪律,使麾下皆如耿毅般,知可为与不可为!”
纪魁闻言,脸上瞬间涨红,又是惭愧,又是庆幸,更有几分后知后觉的感激。
他扑通一声单膝跪地,沉声道:
“末将……末将厚颜谢参军赏!参军明察秋毫,赏罚分明,末将……末将感佩于心!定当以此为励,更加严格约束部下,绝不敢再存丝毫懈怠!”
他心中却是波澜起伏,若非自己当时被赵毅那句“幢主,王参军法令森严,非同往日,切莫自误”点醒,压下那点蠢动念头,今日脑袋掉在法场上的,恐怕就不止刘猛三人了。
思及此,背上顿时沁出一层冷汗。
王曜目光最后落到面如死灰的田敢身上,语气转冷:
“田幢主!”
田敢浑身一颤,出列跪倒,头深深低下:
“末将……在。”声音干涩。
“刘猛乃你直系下属。”王曜声音严峻。
“你御下不严,约束无方,致其胆大妄为,犯下如此令人发指之罪行!事发之初,你更不思严惩,反为其求情,几近徇私枉法!依律,杖责十军棍,以儆效尤!即刻执行!”
田敢闭上双眼,颓然道:
“末将……领罚。”
心中虽怀怨怼,但更多的却是无尽的悔恨。
行刑军士上前,当众施刑。
军棍呼啸而下,结结实实。
田敢咬紧牙关,闷哼连连,额上青筋暴起,硬是未发一声求饶。
十棍打完,田敢已是冷汗淋漓,衣衫尽湿,由亲兵搀扶方能勉强站起。
王曜这才转向那早已老泪纵横、浑身发抖的罗老丈,快步下台,来到老人面前,躬身一揖,语气沉痛至极:
“老丈,晚辈治军不严,致使麾下出此败类,害了令嫒性命,惊扰乡邻,此皆王曜之过也!今日已将凶徒正法,望能稍慰令嫒在天之灵,稍解老丈心头之恨。晚辈在此,向老丈,向罗家村各位乡亲父老,赔罪了!”
说着,又是一揖到地。
罗老丈目睹凶徒伏法,又见这位年轻将军如此诚恳自责,心中积郁的悲愤与怨气稍得疏解,颤抖着便要下跪:
“将军……将军为小女伸冤,小老儿……感激不尽……”
身后村民亦纷纷跪倒,呜咽声、道谢声此起彼伏。
王曜急忙双手扶住老丈,温言安抚良久,又命军需官取来十匹绢帛、二十石粟米,作为抚恤,亲自交到老丈等人手中,并承诺日后定当严束部下,绝不再扰民。
众百姓见其处置公允,罚赏分明,态度恳切,这才渐渐平息,在郭邈引导下,唏嘘感叹着陆续散去。
经此一事,营中上下,无论是军官还是普通士卒,再看向王曜时,目光中已充满了深深的敬畏。
那军纪二字,不再是空口白话,而是真正沾染了鲜血,刻入了骨髓。
纪魁摸着刚赏下来的腊肉,心中百味杂陈,对王曜的手段更是心生凛然。
田敢虽受了皮肉之苦,心中却如明镜般清楚,这十军棍,打醒了他往日的轻佻。
是夜,军营恢复了秩序井然的寂静。
王曜处理完军务,命亲兵提着一盏灯笼,带着一小罐金疮药,亲自来到田敢养伤的营帐。
帐内灯火昏暗,田敢正趴在榻上,臀腿处衣衫下隐隐透出血迹,见王曜进来,挣扎着欲起身。
“田兄有伤在身,不必多礼。”
王曜快步上前,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趴好。
随即亲自打开药罐,欲为其上药。
田敢连忙摆手,声音沙哑:
“参军!使不得!末将……末将罪有应得,怎敢劳动参军……”
王曜不容分说,语气缓和了许多,一边小心涂抹药膏,一边道:
“现下无旁人,田兄唤我子卿便可。今日之事,公是公,私是私。军法如山,不得不行。刘猛是你旧部,你念旧情,初时为其求情,曜虽厉声斥责,亦知你并非存心枉法,实是旧习难改,一时糊涂。”
田敢闻言,鼻尖一酸,虎目中竟泛起泪光,他却不敢再如往日般和王曜称兄道弟,只哽咽道:
“参军……末将……末将糊涂啊!今日若非参军坚持原则,明正典刑,只怕……只怕日后这队伍更难带了,末将也将在歧路上越走越远。末将御下无方,险些酿成大祸,这十军棍,挨得不冤!更是打醒了末将!”
王曜为他敷好药,缓声道:
“田兄能如此想便好。我等身处乱世,领兵征战,若自身不正,何以正人?若军纪废弛,与流寇何异?纵能逞一时之凶,终难成大事,更负天王与毛将军托付之重。日后还望田兄能与曜同心协力,整饬军伍,使上下用命,法令畅通。如此,方能克敌制胜,救出毛统领,更不负我等入蜀之使命。”
田敢感受着背上药膏带来的清凉,听着王曜推心置腹之言,心中那点因当众受刑而产生的尴尬与怨怼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由衷的折服。
他重重点头,声音虽虚弱却异常坚定:
“参军放心!经此一事,末将若再不晓事,便枉自为人了!日后定唯参军马首是瞻,严格治军,绝无二话!若有再犯,甘当军法!”
王曜颔首,又与他商议了几句明日拔营的细节,嘱咐其好生休养,这才起身离去。
望着王曜消失在帐外的背影,田敢长叹一声,心中五味杂陈,却更多是一种历经震荡后的明晰与坚定。
他知道,这位年轻的王参军,已用其不容置疑的意志、公正无私的手段以及此刻展现的驭下之智,在这支骄兵悍将心中,真正树立起了不容挑战的权威。
而全军上下,经此血淋淋的教训与分明的赏罚,亦知军令如铁,再无人敢轻易触碰那森严的界限。
南郑城外的夜空,星子疏朗,预示着次日又将是一个启程的好天气。
而王曜的心中对前路的艰险与肩头的责任,有了更为清醒和沉重的认知。
营火点点,映照着巡夜士卒的身影,整个营地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的肃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