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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苻晖出镇豫州(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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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嵩掩上门,隔绝了外间的风声,忧心忡忡地看向王曜:

“子卿,你……”

他想问王曜是否因名次之事介怀,又觉难以启齿。

王曜却已动手拨弄炭盆,准备重新生火,闻言抬头,见徐嵩满面忧色,反而淡然一笑:

“元高不必为我担心,名次起伏,本是常事。博士们评定,自有其考量,曜自觉答卷已尽力,于心无愧,便足矣,至于平原公之邀……”

他摇了摇头。

“人各有志,强求无益。”

正说话间,学舍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推开,杨定裹着一身寒气,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虎目圆睁,满脸怒容,尚未站定便吼道:

“气煞我也!你们可听说了?那平原公苻晖,他居然……他居然要被任命为豫州刺史,出镇洛阳了?!天王这是……这是何等昏聩……呃,是何等用人!”

他气得口不择言,险些犯下大不敬之罪,猛地一拳捶在身旁案几上,震得笔砚乱跳。

徐嵩忙上前劝慰:

“子臣,慎言!天王自有深意……”

“深意?有何深意!”杨定怒气未消。

“就凭他苻晖?文不成武不就,心胸狭窄,嫉贤妒能!他也能牧守一方大州?豫州乃中原腹心,交到他手中,岂非儿戏!吕世叔(吕光)刚擒了苻重,稳定洛阳,立下擎天大功,这豫州刺史之位,纵不酬功予吕世叔,也当择一贤能重臣,怎会轮到他苻晖?!”

他话音未落,学舍门又被推开,吕绍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满面通红,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气的。

他昨日回了城中府邸,此刻显然是得了消息匆忙赶回。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吕绍一进门便骂骂咧咧,连斗篷都未及解下。

“我爹早上跟我说,朝廷已定议,由平原公苻晖接任豫州刺史!我的天!就他那点斤两,也配坐镇洛阳,总督豫州军政?他懂什么民生吏治?懂什么行军布阵?不过是仗着宗室身份,捡了个天大便宜!天王用人,着实……着实出人意料!”

他到底不敢如杨定那般放肆,硬生生将更不敬的话咽了回去,憋得满脸肥肉都在抖动。

学舍内一时充满了愤懑不平之气。

杨定与吕绍你一言我一语,痛陈苻晖之不堪与此项任命之荒谬,徐嵩在一旁时而叹息,时而温言劝解,却也无法平息二人的怒火。

唯独尹纬斜倚在榻上,依旧捧着他那卷似乎永远读不完的《盐铁论》,对这边的激昂愤慨恍若未闻,嘴角那抹惯有的讥诮笑意似乎更深了些。

王曜默默地将炭火生旺,橘红色的火焰重新跳跃起来,驱散着室内的寒意。

他心中何尝没有波澜?于公于私,他都认为吕光才是接掌豫州、稳定局面的更佳人选。

吕光刚毅忠勇,老成持重,且新立大功,正宜委以方面之任。

而苻晖……想起其平日言行,王曜只能暗自摇头。天王此举,是出于对爱子的格外优容?是为了平衡各方势力?还是果真被苻晖某些表象所惑?

他不得而知,只觉一股沉重的无力感萦绕心头。

天王虽有混一四海之志,纳谏如流之量,然其过于宽仁、有时近乎不明的决断,恐非国家之福。

苻重谋反可赦,苻晖庸才可大用,长此以往,纲纪何以存?人心何以服?

杨定与吕绍骂了半晌,胸中恶气稍泄,见王曜与尹纬始终沉默,杨定不由问道:

“子卿,尹胡子,你二人怎地不说话?莫非觉得那苻晖出任豫州是理所应当?”

尹纬慢悠悠地放下书卷,瞥了杨定一眼,嗤笑道:

“雷霆雨露,莫非天恩,那苻晖是人家儿子,天王既已决断,你我在此跳脚骂街,又有何用?徒增烦恼耳。况且,那苻晖能否坐稳豫州,尚未可知。洛阳如今可是个烫手的山芋,内有苻重余党未清,外有吴人虎视眈眈,一个不好……嘿嘿。”

他冷笑两声,未尽之意,令人脊背生寒。

王曜这才开口,声音平稳:

“景亮兄所言,不无道理,任命已下,非议无益,我等身为太学生,当以学业为本,静观其变。只是……望平原公能体察圣心,好自为之,莫负了豫州百姓之望。”

他话语含蓄,然其中深意,几人皆能领会。

吕绍喘了口粗气,一屁股坐在胡床上,悻悻道:

“罢了罢了!不说这晦气事了!眼看着授衣假就到了,天寒地冻的,你们都有何打算?”

太学每年冬十一月、十二月有长达两月的授衣假,供学子归家休整、准备冬衣。

徐嵩率先道:

“今岁风雪尤甚,路途难行,我便不回扶风郿县了。已与城中叔父(右将军徐成)说好,假期便寄住在他府上,也好趁机多温习书卷。”

杨定闻言,虎目一亮,立刻看向王曜与尹纬:

“子卿,景亮!你二人若无稳妥去处,不如都来我博平侯府!府中宽敞得很,断不会委屈了你们!我叔父早就听闻你二人之名,屡次问起,一直想见见!正好趁此机会,你我也可朝夕论学,聊解寂寞!”

他热情洋溢,言辞恳切。

博平侯府在苻笙嫁入前确曾大肆扩建翻新,屋舍广阔。

王曜面露踌躇,他本意是想返回华阴探望母亲,然此时天寒地冻,秦岭山路必然崎岖难行,若遇大雪封山,更是危险。

且假期两月,往返耗时,在家亦不过月余,确实不便。

杨定见他犹豫,又恳切道:

“子卿,莫要推辞!你我一见如故,同舍之情,岂是外人?府中虽比不得皇宫内苑,然一应俱全,定让你住得舒心!总强过你独自留在这冷清学舍,或是冒寒跋涉归家!”

王曜见杨定意诚,思忖片刻,想到母亲陈氏若知自己能得同窗如此照拂,必也心安,遂不再矫情,拱手感激道:

“子臣盛情,却之不恭,如此,曜便叨扰了。”

杨定大喜:“好!这才痛快!”

尹纬却摆了摆手,懒洋洋道:

“子臣,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早已答应了吕二,授衣假去他府上叨扰。吕将军府上的藏书,我可是垂涎已久了。”说着,朝吕绍眨了眨眼。

吕绍本来见王曜被杨定抢先邀去,正自懊恼,闻听尹纬之言,立刻转嗔为喜,拍胸脯道:

“没错!尹胡子早就是我吕家座上宾了!子卿,你既去了杨府,得空了一定要来我府上寻我和尹胡子!我爹前番归来,还特意问起你,也说很想见见你呢!”

王曜含笑应允:

“一定,届时定当登门拜见吕将军。”

众人计议已定,心中块垒虽未全消,然假期有了着落,气氛也渐渐缓和下来。

又闲聊片刻,已近午时。

陆续有各府的马车、仆役来到太学东门前,接引自家郎君。

徐嵩最先告辞,一名徐府的老苍头恭谨地候在舍外,接了他离去。

随后,吕绍府上也来了两名健仆,帮他收拾好箱笼行李。吕绍拉着尹纬,又再三叮嘱王曜务必来访,这才登车而去。

杨定博平侯府的车驾最为气派,一辆双辕辎车,帘幕厚实,由四名劲装护卫骑马扈从。

杨定对王曜道:

“子卿,我先回府安排一下,你收拾妥当,明日直接来博平侯府便是,我派人在门口接你!”

说罢,用力拍了拍王曜肩膀,这才大步流星地登车离去。

回到丙字乙号舍,原先还喧闹的学舍,转瞬间便安静下来,只剩下王曜一人。

炉火噼啪,映着他独自的身影。

他静坐片刻,目光缓缓扫过这间住了近一年的丙字乙号舍。

熟悉的床榻、书案、箱笼,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同窗们的气息。

他起身,开始动手整理打扫。

先将众人散落的书卷笔墨归置整齐,又以扫帚仔细清扫地面,拂去案几床榻上的浮尘,最后将炭盆中的灰烬清理干净,重新添上些新炭,引燃,让一丝暖意重新在舍内弥漫。

做完这一切,他方觉腹中饥饿。

用些自膳堂带回的冷胡饼就着热水吃了,略事休息,看看窗外日头已正中,便起身锁好学舍门,向着太学南门外的“龟兹春”酒肆行去。

既决定明日去杨定府上,总需得先去与帕沙父女知会一声,免得他们挂念。

寒风依旧凛冽,吹动着他的棉袍下摆。

太学内柏影森森,静谧无人,唯有他踏在霜地上的脚步声,清晰而孤独。

身后,那间刚刚打扫干净的学舍,在冬日短暂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空寂,等待着漫长假期的来临,也等待着未知的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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