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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上林苑秋狩(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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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郎君志存高远,又不慕虚名,实乃难得,适才闻郎君论及西域之事,颇合在下心意,不知郎君对于‘大秦威德播于远方,当效汉武故事,广开西域’之说,又有何高见?”

他此言一出,不仅董璇儿,连附近的吕绍、徐嵩、尹纬等人也凝神看来。

王曜心知苻朗此问,既是考校,亦是对他方才与同窗议论的延续。

他略一沉吟,从容答道:

“乐安男此问,关乎国策,昔汉武通西域,断匈奴右臂,扬汉家威仪,功在千秋。然其连年用兵,海内虚耗,亦为史家所警。今我大秦,天王圣明,欲混一六合,威加四海。然则,襄樊未下,淮南待举,关中、中原,民生待哺,此时若效汉武,急图西域,恐非其时。曜浅见,不若暂缓西顾,先固根本。待中原砥定,江南归附,国力强盛,届时遣一使,率数骑,宣威布德,西域诸国自当景从,何须劳师远征?”

他引史为鉴,分析时局,提出“先固根本,后图远略”的策略,既未直接反对扬威域外,又点明了当前的主要矛盾。

苻朗听罢,抚掌大笑:

“哈哈!不滞于古,不惑于虚,审时度势,方为俊杰!王郎君之见,深得本男之心!”

他看向王曜的目光愈发欣赏。

董璇儿在一旁,见王曜与苻朗对答如流,气度从容,心中爱慕与不甘交织,更觉此人非池中之物,必须牢牢抓住。

她正欲再寻话题,却见毛秋晴巡视至此,冷冽的目光扫过他们几人,在董璇儿身上略一停顿,随即对王曜公事公办地道:

“王郎君,此处视野尚可,但勿要随意走动,以免冲撞仪仗。”

语气虽冷,却隐含一丝提醒之意。

王曜拱手:“多谢毛统领提醒,曜谨记。”

毛秋晴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黑色披风在秋风中猎猎作响。

董璇儿被毛秋晴那一眼看得有些不自在,又见王曜注意力已转移,心知不宜再纠缠,便强笑道:

“毛统领军务繁忙,倒是尽责,既如此,璇儿不便打扰郎君与乐安男清谈,先行告退。”

说罢,敛衽一礼,依依不舍地转身归座。

苻朗看着董璇儿离去的背影,又瞥了一眼毛秋晴的方向,对王曜低笑道:

“子卿啊子卿,看来你这‘尽己所能’,颇不轻松啊。”

言语中调侃意味十足。

王曜无奈一笑,并未接话。

此时,忽闻苑门处号角长鸣,鼓乐大作。

内侍高声通传:

“凉州刺史梁使君,引大宛国使臣、龟兹王弟白震、车师前部王、鄯善王入苑觐见——!”

全场顿时肃静下来,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向苑门方向。

但见凉州刺史梁熙率先步入。

他年约四旬,面容清癯,身着刺史官服,气度沉稳,步履从容,虽久镇边陲,然举手投足间仍带着文士的儒雅。

其身后,数位身着异域华服之人紧随而入。

为首者乃大宛使臣,手捧金盘,上覆锦缎,其下之物虽未显露,然观其形,必是那传说中的汗血宝马之具装或是象征物。

其后一人,年约三十许,高鼻深目,容颜与帕沙颇有几分相似,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阴鸷与急切,正是龟兹王子白震。

再后两位,一位年约五旬,面容沧桑,是车师前部王弥寘;另一位四十几岁,神色精明,是鄯善王休密驮。

梁熙引诸人至御座前空地处,率先向空御座行大礼,然后起身,朗声奏道:

“臣凉州刺史梁熙,奉陛下之命,镇守姑臧,宣扬威德。今大宛国感慕天朝仁化,特进献汗血马十匹,以为陛下寿辰之贺!龟兹王弟白震、车师前部王弥寘、鄯善王休密驮,亦慕义来朝,共襄盛举!”

其声清越,回荡于苑中。

早有通译将梁熙之言转述。

大宛使臣上前,揭开金盘上锦缎,露出十副打造精美的马鞍辔头,以金银宝石装饰,璀璨夺目,象征着那十匹日行千里的汗血神骏。

使臣通过通译,表达了对大秦天王的敬意与祝贺。

白震紧接着上前,躬身道:

“下国流亡之人白震,叩见大秦天王陛下!今龟兹王白纯,昏聩无道,阻塞商路,虐待邻邦,致使西域不宁,丝路断绝。震恳请天王陛下,念及西域诸国生灵涂炭,发天兵,讨不臣,助震复位,则龟兹愿永为大秦藩属,岁岁朝贡,重开商路,畅通东西!”

言辞恳切,然其意图借秦力夺位之心,昭然若揭。

车师前部王弥寘与鄯善王休密驮亦相继陈情,所言大抵相似,皆控诉龟兹、焉耆阻断商路,损害诸国利益,恳请苻坚效仿西汉设置西域都护故事,出兵平定西域,保障丝路畅通。

西域诸人的请求,在苑中引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文武百官、宗室勋贵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主张扬威域外者如朱肜等,面露赞同之色;而担忧国力者如权翼等,则眉头紧锁。

梁熙静立一旁,神色平静,显然早已料到此事。

他引入西域诸人,献马为贺是表,借机推动朝廷经略西域,亦是其作为凉州刺史的职责与抱负所在。

苻坚尚未驾临,但西域诸王使臣的请求,已然将一道难题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场中气氛,因这突如其来的政治议题,变得微妙而紧张起来。

许多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太子、诸公以及几位重臣,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王曜与身旁的徐嵩、尹纬交换了一个眼神。

尹纬低声道:“果然来了,那白震为复私仇,二王为通商利,梁熙欲建边功,各有所图,只是这出兵一事……”他摇了摇头。

王曜凝望着御座方向,心中思绪翻涌。

他深知丝路畅通对于东西交往、文化交流乃至国家财税的重要性,亦知西域不稳则河西难安。

然则,正如他方才对苻朗所言,当前大秦的首要之务,在于消化已有成果,稳定内部,全力应对东南战局。

此时若在西域开启战端,势必分散兵力,耗费巨亿,于国于民,皆非幸事。

他在心中斟酌着言辞,思考着若有机会,该如何既维护国家长远利益,又体面地回应西域诸人的请求,同时不让天王陷入两难之境。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等待天王驾临时,司礼官高声宣布,宾射之礼即将开始,请参与骑射比赛的宗室子弟、勋贵武将至昆明池东侧靶场准备。

这一宣布,暂时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钜鹿公苻睿、平原公苻晖、广平公苻熙、河间公苻琳、驸马杨定、以及昨日方归的慕容农等一众年轻俊杰,纷纷起身,摩拳擦掌,走向靶场。

一场精彩的骑射角逐,即将在这数百年的皇家禁苑中上演。

而所有人的心中都清楚,今日上林苑内的风云,远不止于弓马之争。

秋阳高照,上林苑内万木霜天,昆明池水光潋滟。盛大的庆典刚刚拉开序幕,而决定未来西域乃至大秦国运的暗流,已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下悄然涌动。

忽闻净鞭三响,鼓乐声陡然转为庄严恢弘,仪仗卤簿自苑门深处缓缓而来,旌旗蔽日,伞盖云集。

司礼太监拖长了声音,那尖亢而极具穿透力的唱喏声,瞬间压过了苑中的所有喧嚣:

“天王陛下——驾到——!”

刹那间,整个上林苑鸦雀无声,所有文武百官、宗室勋贵、外国使臣,乃至侍立各处的侍卫宫人,尽皆躬身垂首,如同风过麦浪,齐刷刷拜伏下去。

王曜亦随众躬身,目光低垂,只能看见那猩红氍毹之上,一双玄色舄履沉稳迈过,龙行虎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向着那至高无上的御座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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