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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田假将启(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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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卿若是不收,便是瞧不起我胡空了!我知子卿高义,不图回报。然‘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纵是匪报,亦需永以为好。此非酬谢,实乃我一家之心意!兄台若不嫌弃,便请收下,否则我夫妇心中难安!”

张氏也在一旁低声道:

“王郎君,您就收下吧……东西不值什么,只是我们……我们的一点心……”

王曜看着胡空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看着他眼中混合着感激、窘迫与固执的复杂光芒,又瞥见张氏眼角隐隐的泪光与小丫似懂非懂却也跟着紧张起来的小脸,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这份礼物对于胡空一家而言,绝非“微末”,恐是节衣缩食许久才备下。

若再坚拒,非但不能成全其心,反会伤了彼此情谊。

他沉默片刻,终是伸手接过那沉甸甸的木盒,深深一揖:

“文礼兄,嫂夫人,厚意深情,王曜……领受了。代家母谢过兄嫂美意。”

胡空夫妇见他收下,顿时如释重负,脸上绽开真切笑容,连声道:

“应当的,应当的!”

又闲话几句,王曜恐耽误他人家事,便起身告辞。

胡空一家送至院门,小丫依依不舍地挥着小手:

“王叔,早点回来!再给我带糕糕!”

王曜应允,捧着那木盒,转身离去。

阳光透过槐叶缝隙,洒在青布包裹上,那质朴的纹理,竟比绫罗绸缎更觉珍贵沉重。

捧着那木盒回到丙字乙号舍,只见舍内亦是一片忙碌景象。

行囊铺盖堆了满地,吕绍正指挥着他家带来的两个健仆,将他那些华服、玩器、书卷并一大堆瓶瓶罐罐的脂粉仔细打包,塞进一口口描金漆箱中。

“轻点!轻点!那是我新得的越窑青瓷笔洗!”

吕绍跺着脚,心疼地嚷嚷着,胖脸上急出了汗珠。

杨定则简单得多,一口柳条箱已快收拾停当,多是些换洗衣物和兵书剑谱。

他正拿着一块油石,打磨着他那柄心爱的木剑刃口,神色间却有些郁郁。

安邑公主苻笙前日又遣人送来一份厚礼,言语间催促他早日入住公主府,令他烦闷不已。

尹纬早已收拾妥当。

他的行李最简单,不过几件旧衣、一摞书简而已。

此刻他正靠坐在铺位上,面无表情地摩挲着一卷竹简,虬髯下的目光深沉难测,不知在想些什么。

徐嵩的行囊也已捆扎好,整齐地放在榻边。他见王曜回来,手中还捧着一物,便问道:

“子卿回来了?文礼兄寻你何事?”

王曜将木盒小心放在自己榻上,叹道:

“文礼兄太过多礼,定要送我些带回家给母亲的土仪,推辞不过,只得收了。”

吕绍闻言,凑过来好奇道:

“哦?胡空家那般光景,还能有什么好东西?打开瞧瞧?”

他素来口无遮拦,并无恶意。

王曜摇头笑道:

“心意最重,岂在物之贵贱。”

他转了话题,问道:

“看诸位行装,似是今日便要启程?”

“可不是嘛!”吕绍一拍大腿。

“我父兄如今都在洛阳为官。老爷子自闻我得陛下赏赐以后,就颇为振奋,来信说什么要亲自督促我修习学业,就他那点墨水,跟我也差不多!”

他忿忿不平,显然此行乃是被逼无奈。

他看向王曜,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子卿,我记得你老家是华阴?正好与我同路一段!我家的马车宽敞舒适,又快又稳,还有护卫,保准比你自个儿走官道安全舒坦多了!如何?明日与我同行?”

王曜想起入京时沿途所见之荒凉不太平,又知吕绍家世显赫,车驾护卫俱全,确是安全便捷。

他并非迂腐之人,略一思忖,便拱手坦然道:

“如此,便叨扰永业兄了,只是我今日午后还有些琐事需处置,明日一早再与永业兄会合,可否?”

吕绍大喜,胖手一挥:

“好说好说!明日辰时,太学东门,我的车队准时候着你!”

他本就欣赏王曜才学人品,又觉与之同行颇有面子,自是乐意。

“尹胡子,你呢,回天水?”

他又转身问向尹纬。

尹纬哼了一声,声音粗嘎:

“天地为庐,处处皆可栖身。或许回,或许不回。”

语焉不详,带着几分孤狼般的落拓不羁。

“行了,别摆你那臭架子了,要不与我同去洛阳罢了,今洛阳牡丹正盛,美酒正醇,正好做个伴!”

尹纬赶紧放下手中竹简,嘿嘿笑道:

“此话当真?”

吕绍一拍胸脯:

“这还有假?别的不说,酒肉管够!”

尹纬赶紧乐呵呵将竹简塞入行囊,只待和吕绍一同滚蛋。

杨定闻他二人言语,停下磨剑,闷声道:

“我今日便回城中宅邸,叔父出征未归,府里只剩些女眷,烦得很。”

他语气中透着一丝不愿却又无可奈何。

徐嵩温声道:

“我叔父(右将军徐成)在城中虽有府邸,但我还是打算回扶风郿县老家。许久未见母亲与弟妹,甚是思念。且乡间清静,正好温书。今日收拾停当,明日一早便启程。”

如此算来,舍中五人,吕绍、杨定、尹纬皆今日离舍,唯有王曜与徐嵩再住一宿,明日方行。

一时间,舍内众人虽前程各异,却皆因这即将到来的别离而生出几分惆怅。

同舍数月,虽有摩擦争执,更多却是朝夕相处的同窗之谊,肝胆相照的兄弟之情。

众人又互相叮嘱了一番旅途珍重、早日归来等语。

吕绍的仆役终于将最后一口箱子抬出,他和尹纬也咋咋呼呼地告辞离去。

杨定背起柳条箱,挎上木剑,对王曜、徐嵩重重一抱拳,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方才还喧闹拥挤的学舍,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王曜与徐嵩二人,以及满地狼藉的草屑和空荡荡的床铺,平添几分冷清。

王曜默默将胡空所赠布帛收入行囊,又与徐嵩一同将舍内略作清扫。

看看天色已近午时,便对徐嵩道:

“元高,我需出去一趟,与两位故人道别。”

徐嵩知他必是去龟兹春酒肆,点头道:

“子卿自去,我在舍中再看会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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