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寒刃藏温情(2/2)
“等你好了,我教你种桑,你教我酿酒。”
王曜轻声道:“华阴的桑苗耐旱,桑叶可以喂蚕,桑椹能酿酒,桑白皮还能治伤……”
“真的?”
阿伊莎眼睛一亮,蜜色脸颊泛起红晕。
“那我要在后院种满桑树!等到来年春天,让长安城的鸽子都来做窝!”
她忽然凑近王曜,鼻尖几乎碰到他的额头。
“子卿,你说……我们能在长安一直住下去吗?”
王曜望着她澄澈的眸子,突感有些沉重,微微后挪了一下身子,才郑重点头:
“能,只要我们像桑树一样,把根扎得深些,再深些。”
又一日正午,酒肆门外忽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王曜握紧腰间短刀冲到门口,却见十几个身着便装的劲卒列队而立,为首的什长手按刀柄,神色肃穆:
“奉毛统领令,特来护院三日。”
他目光扫过王曜,见他虽着短打却身姿挺拔,眸中闪过一丝赞许,
“统领说了,待此间事了,我等自会撤离,郎君不必惊慌。”
帕沙凑到门边,见是毛统领派来的军卒,顿时松了口气。
他倚着门框,朝什长陪笑作揖道:
“多谢官爷!要不要进来喝碗马奶酒?”
什长却摇头,板着脸道:
“军务在身,不便饮酒。”
说罢便率士卒分散守在巷口,一片片黑色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王曜望着巷口的士卒,忽然想起毛秋晴离去时的背影。
那个总是冷着脸的女统领,看似不近人情,却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
他低头摸了摸怀中的令牌,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心中五味杂陈。
既有感激,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只得收起短刀,长揖一礼:
“多谢诸位,回去代我谢过毛统领。”
榻上的阿伊莎将这一切听得真切,内心忽然一紧,只觉自己珍藏的某件东西被人窥视了一般,患得患失起来。
......
一座朱漆大门的府邸,门前立着两尊石狮,爪下踩着绣球,鬃毛翻卷如火焰。
檐下悬着“抚军将军府”的匾额,笔法沉雄如刀劈斧凿。
毛兴身着紫袍,正送苻晖出门,前者锦衣华服,腰间玉带镶着翡翠,脚步却有些虚浮如醉酒。
“公侯慢走,有空再来寻毛某饮酒。”
毛兴的笑容和煦如春风,眼角的皱纹却凝着冰霜。
苻晖略微拱手,瞥了眼跟在毛兴身后的毛秋晴——她依旧是那身黑色窄袖胡服,长弓斜挎,眼神却冷得像塞外的雪。
“毛将军治军有方,少不了要登门请教!”
他冷哼一声,不再看二人,当即扬长而去......
翟辽守在街角,见苻晖出来,赶忙领着众兵丁哈腰上前:
“公侯,谈得如何?”
“哼,本公亲自出马,毛兴父女安敢不依?”
他随手将取回的腰牌扔给翟辽,然后翻身上马,银鞍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待会儿你去将陈三等人领出……好生安顿!”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嘴角勾起残忍的笑。
“新安的丁零部众,本公护了。”
翟辽心头一寒,赶忙劝阻道:
“公侯,那陈三乃此间地头蛇,往日孝敬也是不少,是否......”
苻晖立时笑容一收,恶狠狠道:
“汝还敢聒噪,若不是你出这个馊主意,本公何至于受制于人!你们丁零翟氏,还想不想更进一步了?”
“是是.....”
翟辽惊得当即跪下磕头。
望着苻晖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陈三半月前送来的金饼——沉甸甸的,压得袖袋发沉。
......
抚军将军府庭院内,毛兴笑脸一收,盯着毛秋晴道:
“为何帮那小子?”
毛秋晴凝着地上的青石,靴底碾过一片枯叶:
“裴公赏识他。”
“哼,裴公赏识的人多了去。”
毛兴的目光利如鹰隼。
“你为他动用亲兵,甚至不惜与苻晖撕破脸……”
“他懂兵事,善属文。”
毛秋晴打断他,耳根却泛起红晕。
“您不是正缺这样的人。”
毛兴忽然大笑,笑声震落了檐角的柳絮:
“罢了罢了,去吧。”
他拍了拍自家女儿的肩。
“改天带他来府里坐坐。”
他倒是要看一看,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能让自个那冷若冰霜的女儿动了凡心.....
毛秋晴的脸瞬间涨红,转身快步走进内堂,黑色衣袂扫过廊柱,惊起一串铜铃轻响。
.......
龟兹春有毛秋晴派来的兵卒护卫后,王曜当天便回了太学,只在闲暇之时再来看望阿伊莎。
接下来的几日,王曜每日清晨返回太学听课,下午放学后便赶回酒肆陪护阿伊莎。
他将裴元略讲授的区田法讲给帕沙听,老胡商听得入神,用龟兹文在羊皮纸上画满田垄的图样;
阿伊莎则缠着他讲太学的趣事,当听到尹纬用兵法分析《诗经》时,笑得直拍床板:
“那个大胡子真有趣!下次我教他唱龟兹民歌!”
第七日傍晚,王曜刚为阿伊莎读完《氾胜之书》的“溲种法”,巷口的什长忽然走进来,朝他拱手道:
“王郎君,事已办妥。我等告辞。”
王曜赶紧抓起之前早备好的一袋钱(大概五六贯),递到他手中。
“有劳兄台这几日费心守护,些许人事,权当给兄弟们吃盏酒,不成敬意。”
那什长再三推辞,见实在推拒不过,这才抱拳笑道:
“王郎君为人爽快,如此我等便不客气了,在下名叫田敢,日后有用到之处,尽管开口!”
他目光掠过榻上的阿伊莎,见她面色红润,已无大碍,这才又向王曜深施一礼,提着钱袋,喜滋滋率众士卒离去。
黑色身影消失在暮色中,只留下一串整齐的脚步声,如同从未出现过。
“他们走了?”
阿伊莎探头望去,眼中闪过一丝失落。王曜却松了口气,走到案边铺开帕沙新画的田垄图:
“大叔,你看这样开沟是否可行?沟深需及尺,埂要夯实……”
阿伊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