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筛法的本质极限(2/2)
将素数分布视为一个“离散动力系统”,然后研究其“周期轨道”?这听起来很美,但具体如何实现?如何定义这个动力系统的“相空间拓扑结构”?如何描述其“演化方程”(哈密顿量或向量场)?如何分析其“周期轨道的存在性与分布”?
答案指向了他完全陌生的数学领域:微分动力系统、遍历论、符号动力学,以及更高级的微局部分析(用于研究演化方程的奇性传播)、无穷维流形(作为可能的相空间)、非交换几何(可能用于描述素数分布的“量子”涨落)……
而这些,正是徐川在研讨会上侃侃而谈、如同母语般熟练运用的工具!正是艾莎学派核心武器库中的标准配置!
他不甘心,再次强迫自己拿起那些关于“晴子流形”的入门文献和综述文章。他试图去理解那些复杂的纤维丛结构、辛形式、陈类、阿蒂亚-辛格指标定理在无穷维的推广……但仅仅几页之后,他就感到头晕目眩。那些抽象的几何构造、复杂的上同调群计算、晦涩的泛函分析语言,对他而言,如同天书。他的大脑,经过数十年严格而狭窄的解析数论训练,已经形成了固化的思维模式,对于这种需要极强几何直观和范畴论思维的新范式,产生了强烈的排异反应。
他放下文献,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窗外。夕阳正在西沉,将天空染成一片凄美的橘红色。温暖的余晖洒进办公室,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寒意。
“我老了……学不动了……”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从他心底最深处溢出,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这声叹息里,没有抱怨,只有一种认清现实后的、巨大的怅然与接受。
他回想起这四年。他几乎是拿出了年轻时备考的劲头,废寝忘食地扑在这些新知识上。他做了厚厚的笔记,反复推导公式,试图在脑海中构建那些几何图像。但效果甚微。他对于“晴子流形”的理解,可能还停留在定义和几个简单例子的层面,对于其深层的拓扑不变量与动力系统性质的关系,依然雾里看花。而对于“微局部分析”这种需要极强偏微分方程和傅里叶积分算子背景的工具,他更是如同看迷宫图纸,找不到入口。
而那个名叫徐川的年轻人呢?他今年才22岁。听说他18岁就被赵小慧陛下亲自选中,进入艾莎学派的核心圈培养。他本科阶段就已经系统学完了微分几何、代数拓扑、泛函分析、表示论等现代数学的核心课程。他的硕士论文,据说就是在赵小慧的指导下,探讨“万有流形”范畴的初步构造。对他而言,“晴子流形”、“谱隙理论”、“微局部分析”不是需要额外学习的“新知识”,而是他从学术生涯起步阶段就开始呼吸的“空气”,是他思考和解决问题的母语和直觉的一部分。
张益唐花了四年时间,拼尽全力,可能才刚刚勉强摸到了这套语言体系的语法门槛,能够磕磕绊绊地读出几个句子。而徐川,则是在这套语言的母语环境中长大的,早已能够用它流畅地写作诗歌、甚至创作交响乐了。
这根本不是经验、努力甚至普通天赋可以弥补的差距。这是学术血统、知识体系和思维方式的代际鸿沟,是降维打击。张益唐就像一个在中世纪手工锻造领域达到了巅峰的匠师,他打造的刀剑已经登峰造极。但当他面对一个从现代材料科学和空气动力学实验室里走出来的、拿着碳纤维复合弓和制导箭矢的年轻工程师时,他那种基于千年传承技艺的骄傲,在绝对的科技代差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的目标——孪生素数猜想,这个他为之奋斗半生的圣杯,在艾莎学派的棋局中,或许真的只是用来锤炼像徐川这样的“第九代领袖”候选人的一块“试剑石”。他张益唐,这个来自外部世界的、凭借个人奋斗取得辉煌成就的“剑术大师”,意外地闯入了这个神域般的锻造场,亲眼目睹了新一代“神兵”的铸造过程,才惊觉自己手中的绝世好剑,在对方正在研发的“概念性武器”面前,可能即将过时。
这种认知,带来了一种混合着巨大失落、深刻无奈,甚至有一丝荒谬感的复杂情绪。他知道,自己的学术生涯,在触及孪生素数猜想最终证明的这个维度上,恐怕已经走到了尽头。不是因为他不够执着,不够聪明,而是因为他所乘坐的航船,已经无法驶入那片需要更先进导航技术和发动机才能到达的新海域。
夕阳彻底沉入了地平线,办公室内暗了下来。张益唐没有开灯,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昏暗之中,任凭那巨大的怅然吞噬着自己。零点的未尽之路,依然在前方延伸,但他似乎已经能看到,自己这条依靠传统筛法驱动的航船,其航程的极限在哪里。而远方,那艘代表着艾莎学派最新科技的战舰,正扬起风帆,朝着更深、更远的未知,义无反顾地驶去。他只能目送,无法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