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归京的脆弱(1/2)
从普林斯顿直飞北京的航班,对于赵小慧 而言,仿佛是一次灵魂被抽离、又在万米高空反复炙烤的漫长刑期。十余个小时的航程里,她几乎无法合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闪回着老图书馆那令人窒息的寂静、德利涅 陛下那如同手术刀般精准而冰冷的剖析、以及最后那完全出乎意料、重若千钧的“惩罚”与托付。直到飞机轮子重重撞上首都机场跑道的那一刻,剧烈的颠簸才将她从持续的精神梦魇中短暂惊醒。她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阴影,紧紧抱着那个装有布斯手稿复印件和学派正式委任书的公文包,如同抱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既觉得滚烫难当,又不敢松手。
当她终于拖着几乎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疲惫身躯,踏进位于中关村那栋老式单元楼的家门时,一股混合着饭菜香气和熟悉书卷味道的暖流瞬间将她包裹。这是她的避风港,是她唯一可以卸下所有盔甲与伪装的地方。
她的丈夫,王宇,正系着围裙从厨房里端出一盘热气腾腾的糖醋排骨。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看到妻子那失魂落魄、仿佛刚从战场上溃退下来的模样,脸上温和的笑容立刻凝固,化为了满满的心疼与担忧。王宇年长赵小慧几岁,是华罗庚先生 的得意门生,如今在科学院数学所从事多复变函数论 的研究,尤其关注函数空间的离散逼近问题。他气质儒雅,身材清瘦,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眼神里总是带着一种数学家的沉静与读书人特有的温柔。
“小慧?回来了?怎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路上太累了?”王宇连忙放下盘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快步迎了上来。
就是这一声熟悉的、带着关切与温暖的呼唤,如同最后一道堤坝的闸门被打开。赵小慧一直强撑着的、属于“上帝之鞭”的、坚硬的外壳,在这一刻彻底土崩瓦解。她甚至没来得及放下行李和公文包,只是“哇”的一声,像一只受了天大委屈、终于找到家长的小兽,猛地扑进了王宇的怀里,把脸深深埋在他还带着油烟味的肩膀上,毫无形象地、放声大哭起来。
这不是她在普林斯顿那种压抑的、无声的流泪,而是积压了太久太久的后怕、委屈、羞愧、压力、以及劫后余生的巨大情绪释放。哭声响亮而肆意,肩膀剧烈地抽搐着,眼泪迅速浸湿了王宇的衬衫。
王宇被这突如其来的“洪水”弄得一愣,随即立刻明白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紧紧地、用力地回抱住她,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另一只手接过她沉重的公文包和行李箱,慢慢挪到沙发边,小心翼翼地搂着她坐下。
“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回家了,回家了……”王宇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魔力,“天大的事情,回家就好,回家就好。”
赵小慧在他怀里哭了足足有十几分钟,才渐渐从嚎啕大哭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她依旧紧紧抓着王宇的衣服,仿佛那是救命的稻草。
“宇……宇哥……”她抬起哭得红肿的、像桃子一样的眼睛,鼻音浓重,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哭腔,完全不见了在学派殿堂上那份引经据典、挥斥方遒的史学家风范,此刻的她,脆弱得像一只被雨淋透的、需要人呵护的小猫。
“我……我差点……差点就回不来了……”她抽抽搭搭地开始诉说,语句破碎,逻辑混乱,但王宇耐心地听着,“我……我在格罗腾迪克陛下、德利涅陛下他们面前……我……我像疯了一样……我……我批评学派……说他们傲慢……封闭……走错了路……我……我还叫什么‘上帝之鞭’……我……我简直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疯子……”
王宇听着,眉头微微蹙起,他能想象到那场景的凶险与压力。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叹了口气:“你啊……让我说你什么好……真是匹烈马,到了哪儿都敢撒开蹄子刨……那可是艾莎学派的核心圣地啊!你也真敢!”
他的语气里,有心疼,有后怕,也有一丝无奈的调侃。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赵小慧把脸在他怀里蹭了蹭,鼻涕眼泪都抹在了他的衬衫上,毫无平日里的端庄仪态,撒娇耍赖 道,“德利涅陛下……他……他说得对……我根本不懂学派的‘初心’……我……我用世俗的眼光……亵渎了神域……我以为……我以为他们会把我赶出来……让我在数学界混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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