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渐近拓扑学的轮廓(2/2)
主要问题:刻画序列的极限形态 _∞ 的几何与拓扑;研究拓扑不变量序列的渐近性态(增长率、分布、大偏差);建立渐近拓扑性质与序列生成机制(如来自数论、组合、物理)的关联。
目标:揭示复杂流形序列在宏观极限下的普遍规律,并应用于解决各类 asyptotic 问题。
然而,在这充满创造喜悦的过程中,陈景润的内心深处,始终萦绕着一个冰冷而清醒的、关于数学界权力与层级结构的现实认知。这个认知,在他数次提笔,想要将他与丘成桐的这些激动人心的进展,写信告知普林斯顿的艾莎学派成员,尤其是志村哲也时,变得尤为强烈,最终总是让他颓然放下笔。
他无比清晰地知道,他脚下正在开辟的这条“渐近拓扑学”之路,在某种意义上,是一条“绕远”的路,甚至是一条“次级”的路。 因为,在数学的“神域”普林斯顿,艾莎学派那帮人,可能早就掌握了直达终点的、更强大、更本质的“神器”。
他知道,格罗腾迪克的“动机”(otives)理论,旨在为各种上同调理论提供一个万有的、统一的源头,其目标直指数论与几何最深刻的统一性。志村哲也的“朗兰兹纲领” 几何化工作,更是试图用伽罗瓦表示的自守形式来生成所有的L函数,从而控制诸如素数分布这样的算术核心问题。他们的工具是范畴论、导出代数几何、平展上同调——这些是旨在改写数学基础语法的“元工具”。
而他和丘成桐在做什么?他们在用相对“古典”的微分几何和点集拓扑的工具,研究一列具体的流形的渐近行为。这就像两位技艺高超的石匠,在研究如何通过观察一块巨石在千年风化下的形状变化序列,来推测其内部晶体结构;而格罗腾迪克他们,则直接拥有“x光透视仪”和“晶体生成律”,能从原子排列的层面直接“读出”并“推导”出巨石的所有可能形态。
“哥德巴赫猜想……” 陈景润有时会对着窗外的夜色,苦涩地自言自语。这个让他奉献了一生的难题,是加性数论王冠上的明珠,没错。但在艾莎学派那些正在尝试为整个数学宇宙“立法” 的“神只”眼中,哥德巴赫猜想是什么?它可能只是某个更宏大的“朗兰兹对应” 在一个非常特殊的、低维的、或许还是“退化的”情形下的一个具体的、技术性的推论?甚至可能只是一个需要被“解释”而非“证明”的“现象”?
他凭什么,有什么脸面,去给志村哲也写信说:“哲也君,我发现了一个可能通向哥德巴赫猜想的新方法,叫‘渐近拓扑学’,您看有没有可能用您的‘朗兰兹纲领’或者格罗腾迪克先生的‘动机’理论,给我们这个新分支提供一些工具上的支持?”
这想法本身就充满了荒谬的僭越感。这无异于一个还在努力理解微积分的中学生,跑去对正在设计可控核聚变反应堆的总工程师说:“您好,我有个用杠杆撬动地球的设想,您看能不能把您的托卡马克装置借我改进一下支点?”
不,绝不能。 这种沟通的鸿沟,不仅仅是知识上的,更是维度上的。艾莎学派在构建宇宙的数学法则;而他陈景润,即使在开创“渐近拓扑学”,其最初的、最强烈的动机,依然是为了解决一个具体的、古老的数论难题。两者的格局、视野和所使用的“武器层级”,存在着代差般的差距。
这种清醒的、略带悲凉的自知之明,并没有击垮陈景润,反而锤炼出他一种独特的、混合着谦卑与孤傲的坚持。他知道自己可能永远无法触及“神域”的武器库,但他坚信,从具体问题出发,用自己能够理解和驾驭的工具,一步一个脚印地、自下而上地构建理论,这条道路本身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这条路径可能曲折,可能艰辛,但它扎根于坚实的数学土壤,其每一步的进展都是可见的、可被验证的。更重要的是,这条路径或许能意外地开辟出“神域”的航拍地图所忽略掉的、充满独特风景的峡谷与丘陵——那就是渐近拓扑学本身作为一门独立学科的价值。
于是,他不再纠结于向“神域”的仰望,而是将全部心力投入与丘成桐的协作中。他如饥似渴地学习丘成桐推荐的几何分析文献,艰难地将格罗莫夫-豪斯多夫收敛的思想尝试应用于他的{_N}序列,大胆地提出关于贝蒂数渐近增长与素数分布律的猜想。
这幕场景,因而具有了一种深刻的数学史象征意义:一边是艾莎学派在数学的“云端”进行着改写规则的“创世”工程;另一边是陈景润和丘成桐在数学的“大地”上,基于一个古老而具体的难题,进行着艰苦卓绝的“基建”工作,并意外地绘制出了一张新的、名为“渐近拓扑学”的地图。前者或许掌握着终极答案的钥匙,但后者的探索,充满了人性的温度、直觉的闪光以及一种“愚公移山”般的、令人动容的学术尊严。
零点的未尽之路,正是由这些在不同高度、以不同方式、朝着同一座真理高峰攀登的探索者们,共同构成的壮丽图景。陈景润的“渐近拓扑学”之路,或许只是山腰上的一条岔路,但这条岔路本身,也必将成为数学世界中一道独特而不可磨灭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