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婚书的秘密(2/2)
“《致黎曼猜想的婚书》?” 哈根下意识地低语,这个名字与他论文中的某些传闻片段吻合了。
“是给……黎曼猜想的?” 希尔伯特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他向前一步,手几乎要伸出去,“施密特女士!请务必让我们看一看!这可能是关键!”
然而,就在希望之火熊熊燃起的瞬间,罗娜猛地将卷宗更紧地抱在胸前,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了极度抗拒和保护的神色,刚才的脆弱瞬间被一种更强大的决心所取代。
“不!” 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坚决,“不行!不能给你们!”
“为什么?”库朗急切地问,“我们可以抄录,可以保证……”
“因为这不是算数的公式!”罗娜打断他,泪水终于从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滑落,但她的眼神却像岩石一样坚定,“这是小姐的心!是她对自己命运的嫁妆!是她……是她跟那个看不见的‘猜想’说的私房话!我偷偷留下它,不是给你们这些教授做学问的!是给我自己……留个念想!让我觉得小姐的一部分还在……我不能……我不能把小姐的心挖出来,摆在你们的桌子上,让你们用放大镜去看,去挑剔!”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熄了所有刚刚燃起的希望。希尔伯特僵在原地,伸出的手缓缓放下。他明白了。他面对的不是一个可以理性说服的保管员,而是一个守护着逝者最私密灵魂的守墓人。这本“婚书”,在罗娜眼中,不是数学文献,而是艾莎·黎曼与她的数学理想之间那份超越生死的、神圣婚约的证物,是情感的圣物,不容任何学术的、分析的目光亵渎。
“施密特女士,”希尔伯特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深深的无奈甚至是一丝敬意,“我们尊重您的感情。我们理解……这对于您的意义。”
哈根站在一旁,仿佛经历了一场短暂而剧烈的风暴。从绝望到狂喜,再到更深的、彻底的绝望,只在几分钟之内。他看着罗娜紧紧抱着那卷“婚书”,像母兽守护幼崽,他知道,任何进一步的劝说都是徒劳,甚至是一种残忍。学术界的渴望,在一个人最根本的情感守护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最终,希尔伯特和库朗带着巨大的失落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离开了罗娜的家。哈根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回头望去,只见罗娜依然站在门口,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瘦小,却仿佛筑起了一堵无形的、永不可逾越的高墙。
哈根独自走在寒冷的夜色中,内心充满了巨大的空虚和一种史学家的悲怆。他刚刚与可能是解开艾莎·黎曼思想最大谜团的钥匙擦肩而过,却又眼睁睁看着它被永远锁进了一个情感的保险箱。为了对抗这种噬骨的遗憾,他不得不开始在心里拼命地构建一种防御性的叙事,一种自我安慰的解释,以维持心智的平衡:
“也许……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 他对自己说,声音在寒风中颤抖,“罗娜是对的。那本黑色的笔记本,那真正的证明,已经和黎曼教授的手稿一起化为了灰烬。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而这份《致黎曼猜想的婚书》……它听名字就知道,它不是严格的数学证明。它很可能……很可能只是一部哲学的随笔,是诗意的独白,是艾莎·黎曼个人精神的寄托。是的,一定是这样。它可能充满了隐喻和激情,但对于数学本身,对于证明黎曼猜想,它很可能……没有任何实质性的、逻辑的数学价值。”
他反复咀嚼着“没有数学价值”这几个字,试图用理性的判断来麻醉情感的巨大失落。“希尔伯特教授他们即使看到了,大概也会失望的。它无法提供定理,无法提供推导。它只是……一种心情的记录。对,只是心情的记录。艾莎·黎曼的手稿,从数学意义上讲,确实已经被全部焚毁了。这才是历史的真相。我所追寻的,本就是一个已经不存在的幽灵。”
这番自我安慰,如同在流血的伤口上撒上粗糙的沙土,疼痛且无奈,但至少止住了精神的崩溃。哈根知道,在他的数学史着作中,他将不得不写下这样的结论:艾莎·黎曼的核心数学遗稿已毁于火,而那卷幸存的《婚书》,因其私人性质且可能缺乏数学内容,无法作为学术评价的依据。零点的未尽之路,因此永远失去了一处可能的关键路标,而这份失去,也成为了这条路历史的一部分,一个充满人性纠葛与无尽遗憾的、沉重的注脚。历史的真相,有时不仅在于发现了什么,更在于那些被迫永远接受失去的、刻骨铭心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