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复平面上的黄金数列（2/2）

这本身就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它将一个经典的离散对象，提升到了一个连续复变的层面，为研究斐波那契数列提供了全新的、强有力的解析工具。这仿佛是黎曼精神在一个具体而微的领域内的重现。

但艾莎没有止步于此。拥有了 ζ_F(s) 这个强大的新工具，她开始探索斐波那契数列中最古老、最诱人的问题之一：斐波那契数列中是否有无穷多个素数？

这是一个数论中着名的未解难题，看似简单，却极其困难。以往的研究者只能在离散的、有限的范围内进行试探和计算。

而现在，艾莎站在了她创造的复变函数 ζ_F(s) 的肩膀上。她运用复分析的强大武器——特别是与素数分布理论相关的技巧（类似于解析数论中研究素数分布的方法，但应用在了这个全新的“斐波那契数列”的解析版本上）。

她仔细研究了 ζ_F(s) 的零点分布、极点位置，以及其与另一个由斐波那契素数生成的狄利克雷级数之间的关系。这个过程需要极其敏锐的洞察力和精湛的技巧，她在病榻上完成了核心的推导，草稿纸散落在床边，上面布满了只有她自己能完全看懂的、跳跃式的灵感记录。

终于，在一个寂静的冬夜，窗外风雪呼啸，室内只有炉火的噼啪和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她完成了证明的最后一步。

结论是清晰而确定的：在斐波那契数列中，存在无穷多个素数。

尽管无法穷举所有斐波那契素数（事实上也不可能），但她的证明从解析的角度，利用了 ζ_F(s) 的性质，确定了斐波那契素数分布的某种“非零密度”，从而以否定的方式证明了其无穷性。这是一个严格的、开创性的成果。

当艾莎用虚弱但无比坚定的声音，向次日清晨前来探望的莫斯特教授阐述完她的证明梗概时，书房里陷入了长时间的寂静。莫斯特教授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仔细检查了艾莎递过来的、字迹因虚弱而略显潦草但逻辑脉络清晰的关键步骤草稿。

这……这简直是天才之作！将解析延拓的思想应用于离散数列，构造复变函数工具，然后用以解决经典数论难题！这种方法论上的创新，其意义甚至可能超过结论本身。这完全是黎曼式的思维，却在一个崭新的方向上开花结果。

“艾莎……这……这太了不起了！”莫斯特教授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这绝对是第一流的成果！但是……”他的狂喜很快被一层深深的忧虑所覆盖。他熟知数学界的保守与壁垒。“但是，你的证明方法……太超前了。将离散数列解析延拓，这……很多人会认为这是‘不自然的’，甚至是不合法的。那些柏林派、哥廷根的老学究们……他们可能根本无法理解，甚至会抨击你……”

他恳切地看着艾莎，眼中充满了保护欲：“我的孩子，或许我们应该再等等？等你身体好些，把它写得更详尽、更无懈可击？或者，等到时机更成熟一些……”他担心这个过于新颖的成果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争议和伤害，尤其是在她如此脆弱的时候。

艾莎静静地听着，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她深褐色的眼眸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她想起了父亲黎曼，他那些开创性的工作，何尝不是在当时备受争议和理解？他的一生何其短暂，像流星划过夜空，留下了无限的可能与遗憾。

她剧烈地咳嗽了一阵，用手帕捂住嘴，缓过气后，转过头，看着莫斯特教授，眼神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教授，”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冰凌碎裂般清晰，“您认为……我能活得比父亲更长吗？”

这句话像一把淬冰的匕首，刺穿了莫斯特教授所有的劝诫和忧虑。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艾莎那透明得像纸一样的皮肤，那深陷的眼窝，那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洞悉自身命运的平静，一股巨大的悲恸攫住了他。

艾莎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一丝近乎凄凉的微笑：“我是黎曼的女儿。是您说的……复分析的公主。如果现在不发，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这个成果，它属于复分析，属于父亲走过的路。它应该被看到。”

她不是在争辩，而是在陈述一个她早已看清的事实。她与时间赛跑，不仅仅是在探索数学的奥秘，更是在与笼罩在家族上方的、名为肺结核的死神赛跑。她不能让这个蕴含着新方法、新视角的成果，随着她这具不可靠的躯体一同湮灭。

莫斯特教授看着艾莎眼中那混合着天才的骄傲、对命运的坦然以及对数学近乎殉道般的执着的光芒，他终于明白了。任何劝阻都是徒劳的，甚至是残忍的。他缓缓地、沉重地点了点头，老泪纵横。

“好……好……”他哽咽着，“我们把它整理出来。我帮你着清。我们……把它寄出去。”

艾莎点了点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完成这个决定，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但她的嘴角，却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解脱般的弧度。

窗外的雪依旧下着，覆盖了一切声响。在这个寒冷的冬日，一位十七岁的少女，在病榻之上，不仅完成了一项新颖而坚实的数学工作，更做出了一个关乎生命与遗产的沉重抉择。复平面上的黄金数列，终于找到了它连续的本质；而黎曼的女儿，也要将她名字的第一个印记，刻在数学的殿堂之上，无论前方是理解还是风暴。因为她知道，时间，或许真的不站在她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