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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身体的桎梏(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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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刻,这一切都被打断了。一种沉重而粘稠的无力感,如同沼泽里的淤泥,缠绕着她的四肢百骸,将她牢牢地钉在这张病床上。每一次咳嗽,每一次呼吸的困难,都在粗暴地提醒她:你只是一个被囚禁在脆弱肉体里的灵魂。你的思想可以抵达无限,但你的呼吸,你的心跳,却如此容易被打乱,甚至可能随时停止。

悲剧性的反差与命运的嘲弄

这种精神与肉体之间骇人听闻的反差,构成了艾莎存在的最核心悲剧。她的心智,在莫斯特教授看来,已然达到了令人敬畏的高度,仿佛女神般俯瞰着数学的疆域,编织着连他都无法完全理解的宏伟蓝图。而她的肉身,却比最普通的农家女孩还要不如,像一件名贵却有着先天裂痕的琉璃器皿,任何一点小小的磕碰、一丝不经意的寒意,都可能导致彻底的崩坏。

尤其具有宿命般讽刺意味的是,折磨着她的,正是那曾经夺走她父亲生命的疾病——肺结核的阴影。虽然这次的急性风寒未必直接就是肺痨发作,但那种咳嗽、低烧、虚弱的感觉,与肺痨的早期症状如此相似,如同一道不祥的诅咒,再次笼罩了这个本就充满悲剧色彩的家庭。仿佛命运的轮回,父亲伯恩哈德·黎曼,那位同样以其深邃思想震撼世界的数学家,正是在盛年时被肺结核耗尽生命。而现在,他的女儿,这个继承了他惊人天赋甚至可能青出于蓝的灵魂,似乎也在步上同一条被身体拖垮的道路。

“仿佛就是一个新的黎曼一样……” 莫斯特教授看着艾莎痛苦的模样,这个念头如同冰锥,刺入他的心脏,带来尖锐的疼痛。历史难道要重演吗?让又一个璀璨的智慧之星,尚未完全升起,就陨落在病痛的泥沼之中?

艾莎的心境,在短暂的清醒片刻,充满了这种无力感和深刻的悲哀。她并不畏惧死亡本身,她对抽象世界的沉迷某种程度上削弱了对尘世生命的执着。但她恐惧的是“未完成”。她的“艾莎空间”才刚刚有了模糊的轮廓,梅林的桥梁才架设一半,黎曼猜想与流形几何的联系还只是一个大胆的猜想……有那么多的工作需要去做,有那么多美妙的可能性等待探索。如果此刻身体垮掉,这一切都将随之湮灭,如同从未存在过。这种“壮志未酬”的焦虑,远比高烧和咳嗽更让她痛苦。

她又开始咳嗽,这一次更加剧烈,仿佛要将肺腑都咳出来。莫斯特教授慌忙扶起她,用软枕垫在她身后,喂她喝了一小口温水。水珠沿着她干裂的嘴角滑落,与眼角因剧烈咳嗽而溢出的生理性泪水混在一起。

咳嗽平息后,她疲惫地靠在枕头上,闭着眼,胸口剧烈地起伏。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极其缓慢地、用尽全身力气般抬起一只颤抖的手。莫斯特教授以为她需要什么,连忙凑近。却见艾莎的手指,并没有伸向水杯或药瓶,而是在空中极其缓慢地、虚弱地划动起来。

她划的不是无意义的线条。莫斯特教授屏息凝神,看着那纤细的、因发烧而微微颤抖的指尖,在昏黄的灯光勾勒出的空气里,描摹着一个简单的图形——那是一个小小的、代表无穷的符号 “∞”。

然后,她的手指无力地垂落下来,落在被子上,仿佛连这微小的动作都已耗尽了她全部的气力。但她闭着的眼睛眼角,却有一滴清晰的泪水,终于挣脱了束缚,缓缓滑落,浸入枕巾,消失无踪。

那滴泪,不是为了身体的痛苦,而是为了精神的困顿,为了那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无限广阔的思想星空。

莫斯特教授紧紧握住她滚烫的手,老泪纵横。他知道,即使是在生命最脆弱的时刻,即使被身体的桎梏紧紧捆绑,她的灵魂,依然在试图触碰那个属于她的、由无限和永恒构成的数学世界。

窗外的秋雨依旧淅淅沥沥,敲打着这个充满药味和悲伤的房间。精神的火焰在风雨中飘摇,但它尚未熄灭。身体的桎梏如此沉重,但思想的翅膀,只要一息尚存,便渴望再次翱翔。这是一场注定艰辛的战斗,不仅是与数学难题的战斗,更是与命运、与脆弱肉身本身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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