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星火永传(1/2)
第九十二章 星火永传
一、终南山,三年后,春
晨雾如纱,笼罩着七十二峰。
重建后的重阳宫比从前更加宏伟,三清殿、祖师堂、藏经阁依山而建,飞檐斗拱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只是殿前那棵千年古松还在,焦黑的树干上抽出新绿,见证着三年前那场浩劫与重生。
杨康——现在该叫他张守真了——站在古松下,一身青色道袍,纤尘不染。他手中握着一卷《南华经》,却没有看,只是望着东方渐白的天空。
三年了。
雁门关血战已过去三年。那场惨胜后,蒙古因木华黎之死内部动荡,暂时停止了南侵。金国余孽在河南苟延残喘,南宋依旧偏安江南,只是民间抗蒙的星火已在北地点燃。
而他,在三年前那个清晨回到终南山,跪在重阳宫前,对丘处机说:“弟子愿留山中,助师父传道,赎未尽之罪。”
师父只说了三个字:“归来好。”
从那日起,他成了全真教戒律堂执事,道号“守真”。每日晨钟暮鼓,诵经练剑,教导新入门的弟子。有时他会去雁门关,与郭靖聚上几日,共同研讨抗蒙策略;有时会南下江南,与武林同道商议大计。
但更多时候,他就在这终南山,守着这座山,守着心中的道。
“守真师叔,”一个少年道士匆匆跑来,“丘师祖请您去问道岩。”
杨康点头,将经卷收入袖中,缓步向后山走去。
问道岩在终南山主峰之巅,是一处天然平台,三面悬崖,一面靠山。此刻,朝阳初升,万道金光洒在平台上,将丘处机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
老道士盘膝坐在岩边,背对来人,青袍在晨风中微微飘动。他面前摆着一张石桌,桌上只有三样东西:一卷泛黄的绢帛,一枚铜钱,一柄断剑。
“师父。”杨康躬身。
丘处机没有回头,只是指了指身旁的蒲团:“坐。”
杨康依言坐下,目光落在石桌上——那是岳飞的亲笔手札,那枚“守真”铜钱,还有厉枫在黑风林用过的双刀,刀已断,血迹犹存。
“三年了,”丘处机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如深潭,“康儿,你可悟了?”
杨康沉默片刻,道:“弟子愚钝,只悟得一点——道在守真。守的不是虚名,不是荣辱,是本心之真,是天理之真。”
“何为天理?”
“天理……在民心。”杨康望向山下隐约可见的村落炊烟,“岳元帅手札中说‘视卒如婴儿,故可与之赴深溪’,这便是天理。厉枫大哥以死守关,护身后百姓,这也是天理。师父您以道济天下,救苍生于水火,这还是天理。”
丘处机终于转过身。
三年不见,老道士须发更白,但双目更加澄澈,仿佛能映照天地万物。他看着杨康,眼中闪过欣慰:“你长大了。”
“是师父教导之功。”
“不,”丘处机摇头,“是你自己走出来的路。路在脚下,道在心中,旁人只能指点,不能代行。”
他拿起那卷岳飞手札,轻轻摩挲:“这三年,我将岳元帅的治军心得整理成册,名为《武德真经》。已传抄天下,少林、丐帮、各门各派都有收藏。你说,岳元帅若在天有灵,会欣慰吗?”
“会。”杨康肯定道,“因为元帅的‘道’,终于传下去了。”
“是啊,传下去了。”丘处机望向远方,目光深邃,“就像厉枫的死,传下了‘侠义’;雁门关的血,传下了‘不屈’;你的归来,传下了‘救赎’。这世间的道,本就是在这样的传承中,生生不息。”
他顿了顿,忽然问:“靖儿在雁门关可好?”
“好。”杨康露出笑容,“郭师兄如今是北地军民心中的‘郭大侠’,雁门关已成抗蒙重镇。他与蒙古姑娘华筝……似有情愫,但以国事为重,尚未谈婚论嫁。”
“有情而不溺于情,是谓中道。”丘处机点头,“志平呢?”
“尹师兄任外务堂主事,联络各派,处事稳重。上月他还去了趟江南,与陆乘风庄主商议在长江沿岸建立防线之事。”
“好,都好。”丘处机笑了,笑容中有说不出的释然。
他站起身,走到岩边,望着云海翻涌。晨光越来越亮,将云海染成金色,仿佛一片无边无际的莲池。
“康儿,”他忽然道,“你看这云海,瞬息万变,无有定形。但云下青山,千年不变。这便是道——变与不变,动与静,有与无,本是一体。”
杨康似懂非懂。
丘处机也不解释,只是伸出右手,在空中虚划。
他划得很慢,很轻,仿佛在触摸无形的琴弦。但随着他的动作,周围的空气开始流动,云雾开始旋转,阳光仿佛被牵引,在他指尖凝聚成点点金芒。
杨康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武功。
这是……道法自然。
“为师修道七十载,”丘处机声音飘渺,“前半生求道于经,后半生问道于世。终南山巅悟天道,江湖风雨见人心,沙场烽火验真伪。如今,终于明白了。”
“明白什么?”
“明白道不在天,不在地,不在经,不在师。”丘处机转身,眼中金光流转,“道在——”
他一字一句:
“一花一叶。”
“一呼一吸。”
“一念一执。”
“一人一心。”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忽然开始发光。
不是比喻,是真的发光。
淡淡的金芒从他体内透出,越来越亮,越来越盛。他的身影在光芒中渐渐模糊,仿佛要与这天地融为一体。
“师父!”杨康惊呼,想要上前。
“莫动。”丘处机的声音从光芒中传来,依旧平静,“这是为师最后的传道——看好了。”
他双手缓缓上举,仿佛托起整个天空。
然后,一步踏出。
踏向悬崖之外!
“师父——!”杨康肝胆俱裂。
但丘处机没有坠落。
他就那样,一步一步,踏着虚空,走向云海深处。
每一步踏下,脚下便生出一朵金色莲花的虚影。莲花绽放,又消散,化作点点光雨,洒向终南山七十二峰。
全真教所有弟子都看到了。
正在练剑的尹志平停下动作,望向主峰;正在诵经的马钰放下经卷,走出大殿;正在教导弟子的刘处玄、王处一、郝大通、谭处端、孙不二,全都望向同一个方向。
他们看见,丘处机踏空而行,青袍飘飘,须发飞扬,周身金芒如日。
他们听见,老道士的声音从云端传来,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这是《道德经》。
但又不全是。
因为每念一句,天地便有一种变化。
念到“道生一”时,朝阳忽然大放光明,云海翻腾如沸。
念到“一生二”时,天空竟同时出现日月——东边日,西边月,交相辉映。
念到“二生三”时,终南山七十二峰同时响起钟声,不是人敲,是山鸣!
念到“三生万物”时,漫山遍野,百花齐放,草木疯长,连那棵焦黑的古松都瞬间焕发生机,绿意盎然!
全真弟子,山下百姓,甚至百里之外的行人,全都跪倒在地。
这不是神迹。
这是——
“道显。”杨康喃喃道,泪水不知不觉流了满面。
他终于明白了。
师父不是要“破碎虚空”,飞升仙界。
师父是要以身显道,告诉世人——道,就在这天地间,就在每个人心中。
丘处机已走到云海中央。
他停下脚步,转身,望向终南山,望向这苍茫大地。
最后一眼。
然后,他笑了。
笑得温暖,笑得释然,笑得如同归家的游子。
“此心光明,”他轻声道,“亦复何言?”
话音刚落,整个人化作万道金光,散入天地。
没有巨响,没有狂风,只是很平静地,化作光,化作气,化作这天地间最本源的存在。
云海依旧。
青山依旧。
只是那个人,不见了。
杨康跪在问道岩上,久久不动。
朝阳完全升起,阳光洒满终南山。
他忽然听见,风中传来师父最后的话语,不是用耳朵,是直接响在心底:
“康儿,道统已昌,薪火永传。”
“你,便是下一盏灯。”
杨康重重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岩石上:
“弟子……谨遵师命。”
二、三个月后,雁门关
郭靖站在重新加固的关墙上,望着北方草原。
三年休养,雁门关已恢复元气。关内屯田万亩,关外防线延展百里,与太原、真定等地连成一片,成为北地抗蒙的中流砥柱。
“郭大哥,”韩小莹走上城楼,手中拿着一封信,“全真教来的。”
郭靖接过,展开。
是杨康的笔迹,只有短短几行:
“师兄如晤:师父已于三月前证道归真,化入天地。临终前留语‘道统已昌,薪火永传’。弟现掌戒律堂,助马师伯料理教务。诸事安好,勿念。另,尹师兄下月将赴雁门,商议江北武林盟会之事。弟康顿首。”
郭靖握紧信纸,望向终南山方向,久久无言。
韩小莹轻声道:“丘真人他……”
“师父得道了。”郭靖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有悲伤,有欣慰,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崇敬,“这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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