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清爽(1/2)
清晨,云南路的支弄还在沉睡,残留着夜露的湿气。“清爽理发室”的木板门被一块块卸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打破了弄堂的寂静。
小河穿着一身棕底带暗纹素净旗袍,头发利索地挽在脑后,正将一块写着“开业大吉”的红纸贴在门边。虽然简陋,却也透着一股新生的喜气。顾秀芳拿着扫帚,仔细地清扫着门口的石阶。家明则忙进忙出,将烧好的热水灌进铜壶,把毛巾、围布一一归置到位。
崭新的招牌——“清爽理发室”——已经挂了上去,木质原色,字体朴实,在这条充斥着各色老旧招牌的弄堂里,并不起眼,却自有一股踏实的气息。
“噼里啪啦——”一阵短暂的鞭炮声响起,是隔壁老虎灶的苏北老板帮忙给放的,算是给新邻居道贺。声音不大,却引得弄堂里几个早起的老头老太探头张望。
“郑师傅,新开业啊?恭喜恭喜!”老虎灶老板操着浓重的口音,笑着拱手。
“谢谢王老板,以后多关照。”小河素净清秀的一张脸笑着回应,笑容得体,带着手艺人的谦和。
右边裱画店的门也吱呀一声开了,那个满身墨汁和酒气的老秀才揉着惺忪睡眼走出来,嘟囔了一句:“吵甚吵……唔,新开张?剃头铺子?挺好,省得老子跑远路……”说着又晃了回去。
对面小旅馆的伙计也靠在门口看热闹,嘻嘻哈哈地说着吉利话。
小河一一应酬着,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这些新邻居和看客,将他们的样貌、神态记在心里。这就是她未来需要朝夕相处的环境,每一个人都可能成为信息的来源,也可能成为潜在的威胁。
开业第一天,生意意料之中的冷清。只有几个好奇的邻居过来看了看,问了下价钱,真正坐下来理发的只有一个裱画店老秀才和一个旅馆的伙计。
小河并不着急。她耐心地给老秀才剃头刮脸,动作沉稳熟练,力道恰到好处,刮完还给他揉了揉酸痛的肩颈。老秀才舒服得直哼哼,付钱时难得地没抠搜,还嘟囔着“手艺不赖,比路口那家强”。
给旅馆伙计剪发时,她看似随意地听着伙计抱怨老板抠门、客人难伺候,偶尔搭一两句话,引导着话题。从伙计的抱怨中,她得知旅馆里住着几个日本商社的职员,似乎经常晚归,还带不同的女人回来。
一整天下来,收入寥寥,但小河却觉得收获颇丰。她初步熟悉了环境,和左邻右舍打了照面,还听到了一些零碎的信息。她将这些都默默记在心里。
晚上打烊后,顾秀芳用煤炉做了简单的晚饭——青菜汤面,卧了个鸡蛋算是庆祝开业。三人围坐在后天井的小桌旁,虽然清苦,却有一种久违的、属于“家”的安稳感。
“今天……挺好。”顾秀芳轻声说,脸上有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嗯!小河姐手艺好,以后肯定生意兴隆!”家明扒着面条,信心满满。
小河笑了笑:“慢慢来,不急。把活儿做好,人才会来。”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清爽理发室”的生意逐渐有了起色。小河手艺好,收费公道,待人又温和耐心,很快就在弄堂里和附近街坊中积累了口碑。来找她理发剃头的人多了起来,有附近的居民、小店铺的伙计、旅馆的住客,甚至偶尔还有两个穿着体面的小职员。
小河依旧话不多,但耳朵却从未闲着。她一边舞动着剪刀,一边捕捉着顾客们的闲聊。物价又涨了,米店排长队;巡捕房又换了哪个探长,规矩变了;哪家工厂又裁员了;租界里又开了哪家新舞厅,晚上热闹得很;甚至还有一些关于前方战事、政府动向的模糊传闻和牢骚……这些看似无用的市井闲谈,经过小河的耳朵过滤,都可能变成有价值的信息碎片。
她严格遵守着周瑾的指示:只听,只看,不主动打探,不发表意见,更不轻易传递信息。她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海绵,吸收着一切。
周瑾偶尔会来。有时是来理发,有时是借口找顾秀芳缝补衣服。她每次来,都会和小河有极其短暂而隐蔽的交流。一个眼神,一个看似无意的动作,或者将信息藏在付账的零钱里,塞进要缝补的衣服夹层中。内容多是让她留意某类人,或者记忆一段加密的口信。
小河则会在夜深人静时,进入空间,将记忆的信息反复背诵,或者将收到的微小纸条“销毁”。
家明成了店里合格的小学徒,扫地、打水、递毛巾做得有模有样,还能帮顾秀芳跑腿买东西。他的观察力越发惊人,甚至能记住常客的理发习惯和闲聊时透露的细节。小河看在眼里,既欣慰又暗自警惕,她反复告诫家明,在外面听到的任何事,回来都不许再说,尤其不能告诉顾秀芳。
顾秀芳则彻底接手了后勤和缝补。她手艺好,为人又厚道,附近一些妇女也愿意拿些缝补的活计给她,贴补了不少家用。她似乎渐渐从丧夫失子的巨大悲痛中走了出来,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这个小店以及小河和家明身上,已然将小河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对待。
平淡而忙碌的日子流淌着,仿佛租界之外的血与火都已远去。但小河知道,平静只是表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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