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落霞惊雷（1/2）
落霞坡。
夕阳如血，泼洒在连绵起伏的丘陵与萧疏的林木上，将天地染成一片凄厉的金红。这原本是中山与燕昭边境一处寻常的隘口，此刻却充斥着冲天的杀气与令人窒息的紧张。
坡顶，一面残破的中山王旗在晚风中无力地耷拉着。旗下，苏子澈甲胄染血，发髻散乱，脸上混杂着泥污、血痂与一种近乎癫狂的绝望。他身边只剩下不足百人的亲卫与部分边军残部，人人带伤，眼神中充满了困兽般的疯狂与茫然。他们被数倍于己、阵型严整的燕昭龙骧卫精锐，死死围困在这片不足百丈方圆的坡顶。
坡下，黑压压的燕昭大军如同蔓延的墨潮，刀枪如林，旌旗蔽日。中军大纛下，姬景昀一身玄甲，外罩明黄披风，端坐于战马之上，面色沉静如古井，唯有眼底深处，闪烁着冰冷而志在必得的光芒。他身侧，是杀气腾腾的龙骧卫大统领郑将军，以及数位燕昭上将。
而在燕昭大军侧翼约两里外，一支阵容同样严整、玄甲黑旗的军队肃然而立，与燕昭军隐隐形成对峙之势。帅旗之下，君无双一身墨色劲装，未着甲胄，面色沉凝如水，正与几名将领低声商议。他赶到时，苏子澈的部队已陷入重围，燕昭大军已完成合围态势。他当机立断，率军在此扎营，一方面震慑燕昭，避免其立刻发动总攻，另一方面派使者试图与双方沟通，调停局势，同时也在焦急等待姬榆的到来。
坡顶，苏子澈望着下方无边无际的敌军，又望了望远处那面代表着最后一丝希望的苍梧玄鸟旗，忽然发出一阵嘶哑而疯狂的大笑。
“哈哈哈……姬景昀！我的好盟友！你终于来了！来取我的性命，来夺我的江山了，是不是？！”他笑声凄厉，眼中血丝密布，“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些所谓的刺客，那些密信，都是你安排好的！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这个中山王坐稳！”
他的声音透过内力远远传出，带着泣血般的控诉，回荡在落霞坡上空。
姬景昀眉头微蹙，随即朗声道：“子澈，你糊涂了！孤念在旧日情谊，多次容你。岂料你竟丧心病狂，勾结匪类，袭击我边军哨所，杀伤我将士！如今证据确凿，孤兴兵来此，乃是为两国边境安宁，为死去的将士讨回公道！你若肯放下兵器，束手就擒，随孤回朝说明原委，孤或可念在令尊当年襄助之情，网开一面！”
言辞冠冕堂皇，将自己置于道德的制高点。
“说明原委？哈哈哈……”苏子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猛地扯开胸前染血的衣襟，露出心口一道狰狞的、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疤，“当年燕昭王是真的不愿出兵帮助中山吗？不是有人从中截断了消息，我当初那么信任你，你还记得我们从小相互陪伴的情谊吗？！如今还要用这些来逼疯我，让我成为你吞并中山的借口！姬景昀，你好狠毒的心肠！”
这近乎崩溃的揭露，让坡上坡下许多不知内情的中山、燕昭将士都露出了震惊之色。连君无双那边的将领，也面色凝重起来。
姬景昀眼底寒光一闪，声音陡然转厉：“荒唐！子澈，你不仅行为失当，更因私怨构陷于孤，编造此等无稽之谈，惑乱军心！既如此，休怪孤不念旧情了！郑将军！”
“末将在！”
“中山意图侵占我燕昭国土，罪不容诛！着即……”
“且慢！”
一声清越冰冷的断喝，如同冰泉击玉，骤然响彻战场，打断了姬景昀即将下达的格杀令。
所有人循声望去。
只见北面天际，一道白线以惊人的速度逼近，初时如流星，转瞬已至近前。那是一支骑兵，人数不多，却气势如虹。当先一骑，通体雪白，神骏非凡，马上一人身着素白劲装，外罩银狐裘，青丝以一根冰玉簪简单绾起，容颜清绝，眸光如寒星，正是姬榆！她身后，是身着冰绡软甲的冰魄卫与苍梧玄铁铁骑混编的精锐，虽经长途奔驰，却阵型不乱，杀气凛然。
她率军并未直冲燕昭大阵，而是划出一道弧线，稳稳停在了君无双军阵之侧，与苍梧军汇合。
“雪月阁主！是雪月阁主来了！”战场上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
姬榆勒住雪龙驹，目光先与君无双交汇一瞬，彼此眼中皆是凝重与了然。随即，她抬眼，望向坡顶状若疯狂的苏子澈，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便归于平静。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中军大旗下的姬景昀身上。
“燕昭王，”她开口，声音以内力送出，清晰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中山王所言，或许偏激，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你大军压境，兵临城下，纵有千般理由，此时强攻，恐非明智之举。不若暂缓刀兵，由我雪月阁与苍梧作保，邀中山王下山，三方当面对质，厘清是非曲直，如何？”
她提出的建议，看似公允，实则将主动权部分夺回，打破了姬景昀速战速决、造成既定事实的图谋。
姬景昀看着姬榆，看着她与君无双并肩而立、气息隐隐相连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阴鸷，面上却浮起一丝无奈的笑意：“宋阁主，哦不，该称一声堂妹了。你心地仁善，不愿见兵戈再起，孤能理解。然则，苏子澈袭杀我边军，证据确凿，若因他一番胡言乱语便轻轻放过，我燕昭国威何存？死去的将士，魂灵何安？”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更何况，你虽已放弃王位宣称，但终究……身份敏感。此刻介入燕昭与中山之事，恐惹人非议，以为雪月阁别有用心。依孤看，此事乃我燕昭与中山两国之事，阁主与苍梧君，还是莫要插手为好。”
这是要将姬榆和苍梧撇开，孤立中山。
君无双冷哼一声，催马上前，与姬榆并辔，声音沉凝如铁：“中山王乃一国之君，其生死安危，关乎中山国本，岂能由你燕昭一言而定？边境冲突，真相未明，贸然兴兵，已失大国气度。本王受中山王此前求援之请，更有维护边境安宁之责，此事，苍梧管定了！”
他态度强硬，直接将“维护边境安宁”的大义旗号扛起，并点出苏子澈曾向他求援，占据了介入的合法性。
姬景昀脸色微沉，正要再言。
坡顶，苏子澈却忽然又狂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自嘲：“对质？哈哈哈哈……还有什么好对质的？姬景昀，你赢了！你从一开始就赢了！我苏子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被你玩弄于股掌，害了……害了最不该害的人……”
他猛地转头，望向姬榆的方向，眼中泪水混杂着血污滚落，声音嘶哑破碎：“阿芜……阿榆……对不起……我知道，说一万句对不起也没用……我活该有此报应……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好好活着，连同我那份……”
他忽然举起手中染血的长剑，剑锋转向自己的脖颈！
“不要！”“子澈！”姬榆与君无双几乎同时惊呼出声！姬景昀也瞳孔一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再生！
落霞坡地面，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不是千军万马奔腾的那种震动，而是源自地底深处，沉闷、诡异，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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