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榆番外:世间再无姬榆(1/2)
我是姬榆,燕昭国的公主。
我的父亲,是万民敬仰的孝文王。
可这份尊荣,是踏着血与火、背叛与绝望铺就的路,才最终落在他肩头的。
祖父醉心仙道,朝堂倾颓。
那丞相,一个不甘屈于人下的枭雄,与刑部、户部、东昌侯、镇平将军织就了一张弥天大网,将谋逆的罪名,死死扣在我那无辜的伯父——世子头上。
幸得琅琊王氏,那枝繁叶茂的世家巨擘。
太傅王适,洞若观火,早已嗅到朝堂弥漫的腐朽与杀机。
他倾全族之力,为世子搏一线生机。那是一场惨烈的逃亡,从王都到中山,再到盟国东岳。
王太傅保住了世子的命,代价却是他幼子的骨血——那小小的身躯,被当作世子的替身,冰冷地躺在叛军的刀下。
我无法想象,当太傅亲手将爱子推入死局时,心口是怎样的寸寸成灰。
我的父亲,便在那仓惶的血色里,开始了流亡中山的岁月。
丞相,不,该称他平阳王了。
他囚禁了我的祖父,黄袍加身,名正言顺地窃取了燕昭的江山。
屠刀之下,异议者的哀嚎日夜不绝,鲜血从深宫高墙内渗出,染红了王都的街巷。
血腥气像一层无形的雾霾,笼罩着每一寸土地。朝堂之上,敢于直言的脊梁一根根折断,终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然而,民怨如地火,终究喷薄。
南方烽烟四起,平阳王却沉溺在权欲与酒色的迷梦里,视其为疥癣之疾。
直到……直到世子借得东岳雄兵,如雷霆般卷土重来!那时,平阳王才从迷梦中惊醒,可惜,为时已晚。
当世子的旗帜出现在城下,被压迫已久的百姓,如同干柴遇烈火。
无论老少妇孺,拿起锄头、铁铲,用血肉之躯撞向森严的城门!那是何等的民心所向!城门洞开,援军涌入,王都光复。
我的伯父,他仁厚,却太过天真,不懂人心的贪婪与险恶。
东岳军,岂是善类?
破城之日,豺狼本性毕露。他们毁我宗庙,掠我珍宝,屠我子民,占我山河!
他们,不过是另一群披着甲胄的强盗罢了。
父亲,便是在这国仇家恨的血海中淬炼长大。
他隐忍,他筹谋,只为复国。东岳的贪婪终成众矢之的,父亲抓住这稍纵即逝的契机,合纵连横,将东岳铁蹄硬生生逐出燕昭!一路追亡逐北,几欲令其亡国。
消息传来,身陷囹圄的伯父百感交集,笑泪交织。
为子民欢呼,为山河光复畅快,却也为自己引狼入室、无颜面对先祖而羞愧难当。
在父亲凯旋、重掌王都的那一日,他……选择了自尽。
于是,父亲登上了王位,受万民拥戴。
或许是因为幼年颠沛流离的阴影太深,父亲对几位兄长要求极严,近乎苛酷,只望他们能强大到足以守护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和子民。
唯独对我……他倾尽了所有的慈爱。
我常与三哥姬珩一同闯祸,父亲每每恼怒,却从未真正责罚于我,只将珩叫去训斥,说他未能以身作则,不仅纵容我胡闹,竟还跟着我一起胡天胡地。
说起我的三哥姬珩……那真是个顶顶好的伙伴,重情重义。
犹记我初初“醒来”时,他伏在我榻前,哭得像个迷途的孩子。
堂堂贵胄公子,竟为我哭得那般不顾形象,涕泪横流。
我心中虽嫌弃他哭相难看,可那温热的泪水滴落在我手背,却像滚烫的烙印,烙进心底,带着说不出的暖意与酸楚。
我欲拉拢林湛,探听雪月阁之秘。
珩不知我早已不是从前的姬榆,只当我仍为情所困,痴心难改。
他竟自作主张替我设局“撒气”,生生搅乱了我精心布置的棋局。
我本该恼他,可看着他为我出头的认真模样,那点恼怒便如冰雪消融,再也聚不起半分。
我知道,珩绝非表面那副风流纨绔、无所事事的模样。
他心思通透,智计过人,却甘愿陪着我装傻充愣,在人前演足了一出浪荡公子的戏码。
在燕昭王宫的岁月,平静得如同虚幻的琉璃盏,美好易碎。我常想,若真回不去青冥山,留在这里,守着这份暖意,或许也能安然度日,师尊……大约也不会怪我贪恋凡尘。
直到……我救了一个人。
一颗名为“灾祸”的种子,就此埋下。
在往后漫长的、浸透血泪的岁月里,我无数次悔恨,恨自己那一刻的心软,恨那点可笑的、自以为是的善念。
那是个萧瑟的秋日,我随珩溜出宫闱。
在喧嚣污浊的赌坊深处,我瞥见一个被铁链锁住的男子。
他的眼,空洞得像枯井,映不出一丝天光。那一刻,我心头莫名一刺,只想……给他一点活下去的念想。
苏子澈,便是那男子的名字。
他曾在我遇刺时,毫不犹豫地用身体挡下致命一剑;在我深陷安歌索命的幻境,神智将溃之际,不惜耗尽心头精血,只为将我拉回人间。
我曾笃信,他是我值得倾尽一生去珍视的挚友。
可这一切,终究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他想要的,是染红王都的每一块砖石,是用我姬氏全族的鲜血祭奠他的野心!他所有的“付出”,不过是为了将我、将我们推向深渊的诱饵!
我痛恨自己的愚蠢!
恨得心尖都在滴血!
可我……已无力挽回。
当安平侯叛军即将踏破王都的消息传来,我只觉脑中轰然炸裂!疯了一般策马狂奔!
眼前的一切都模糊扭曲,唯有父亲慈爱的面容和珩那永远带着几分戏谑笑意的脸,在血色的背景中无比清晰地浮现——救他们!这是我残存的理智里,唯一燃烧的念头!
君无双追了上来,他的马与我并辔疾驰。风声呼啸,他焦灼的话语断断续续传入耳中,我却一个字也听不清。
快!
再快一点!
他再也顾不得,飞身跃上我的马背,从身后紧紧环住我。坐骑墨雪受惊,非但未停,反而彻底发狂,拼命狂奔!最终,我们被狠狠甩下马背。
他捧起我沾满尘土的脸庞,眼中翻滚着浓烈的不忍与一种近乎绝望的执着:“姬榆!你要辜负姬珩的最后一片苦心吗?!”
我茫然抬眸,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无法呼吸。
“你当真以为有什么赤羽营吗?!他耗尽心血,布局周旋,不过是想让你远离这场滔天权争,保你……平安罢了!”
他的话,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脏!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从未深究过朝堂的暗涌。父亲不是祖父!他是勤政爱民的好帝王!兄长黎也绝非庸碌之辈!为何安平侯能在十年间坐大成这般庞然巨物?父亲和兄长为何会纵容他嚣张至此,甚至到了王室无力抗衡的地步?!
巨大的谜团和冰冷的绝望将我淹没,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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