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残阳如血（2/2）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随即是如同深渊般的痛苦与……一丝久违的清明。

“……昂…昂日…老弟啊……”，蛟龙王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脸色苍白、左肩血流如注的玄玉，嘴角扯出一个艰难而复杂的笑容，鲜血不断从中涌出，“死在…你的手上…咳咳…也挺好的……”

他伸出手，似乎想摸摸玄玉脸上那狰狞的伤疤，动作却虚弱无力。

“也不知道…老哥我…有没有把老弟…打疼啊……”

玄玉愣住了，看着蛟龙王眼中那熟悉的、带着关切与歉然的神色，听着那声久违的“老弟”，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原本冰冷决绝的心，瞬间被巨大的慌乱与无措填满。

“蛟…蛟叔……”，他终于忍不住，喊出了那个尘封已久的称呼。

蛟龙王似乎看穿了他此刻混乱的心绪，用那只沾满自己鲜血的手，轻轻拍了拍玄玉完好的右肩，动作依旧带着记忆中的那种……属于长辈的笨拙关怀。

“老弟…咳咳…别这副样子…”，他每说一句话，都有大量的鲜血从口鼻中溢出，气息飞速衰落，“我犯下的…过错…我很清楚…”

“在被那…不知名的力量…侵染的时候…我还能…保持…很长时间的…清醒…”，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刻骨铭心的痛苦与绝望，“我清醒地…看着我自己…屠戮人类…看着我…逼迫着…妖族子民…向人类进攻…看着他们…死在战场上…而我…却…咳咳咳…却无能为力…连自杀…都做不到……”

“不…不！蛟叔，你别说了！你别说了！”玄玉声音颤抖，眼中第一次泛起了水光，他试图将妖力输入蛟龙王体内，哪怕只能延缓片刻，“我会想办法…一定有办法救你的！就像以前你帮我那样…”

“昂…玄玉老弟…”，蛟龙王艰难地摇了摇头，阻止了玄玉徒劳的努力，他抬起越来越沉重的头颅，目光望向那片被战斗余波清空、露出一角蔚蓝的天空，嘴角努力向上扯了扯，似乎想露出一个洒脱的笑容，却只让鲜血流淌得更加汹涌。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却带着一种解脱般的释然，“老弟…你的愿望…应该很快…就要实现了吧……两族和平…咳咳…可惜啊…老哥我…看不见…你跟弟妹…成婚的那天了……”

他顿了顿，用尽最后力气，聚焦目光，恳切地看向玄玉：“如今…老哥我…还有一事相求…还请老弟…务必答应…”

“蛟叔！你说！无论什么请求，我都答应你！！”玄玉紧紧抓住蛟龙王那只试图抬起、却无力落下的手，声音哽咽，目光灼灼地承诺。

“我那对…儿女…无错…”，蛟龙王眼中流露出最后的慈爱与担忧，“他们…心地纯善…并不想…对人族动手…因此…一直被我…强行封印在…黄河河底…深处…以沉睡…躲避这场浩劫…”

“还请…看在老蛟我…曾经…帮过你的…面子…咳咳…上…莫要…让人族…为难他们…给他们…一条…生路…”

“我答应你！蛟叔！我以性命起誓，定护他们周全！绝不让人族伤他们分毫！”玄玉斩钉截铁地发誓。

听到玄玉的誓言，蛟龙王眼中最后一丝牵挂终于放下，露出了一个真正安心、甚至带着点憨厚的笑容，就像当年那个穿着不合身西装、偷偷给他塞资源的光头大汉。

“还…还有…”，他气息越发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老哥我…好久…没喝过…你酿的…烈阳火了…能给…来一口吗…”

玄玉连忙从随身的储物空间中，取出一只赤红色的酒葫芦，拔开塞子，浓郁的酒香混合着太阳真火的气息弥漫开来。他小心翼翼地将酒液倒入蛟龙王口中。

“咕咚…哈……”，蛟龙王满足地叹了口气，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仿佛回光返照，“好…好酒…还是…老弟你…懂我…”

他紧紧抓住玄玉的手，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断断续续地，说出了最后的请求：

“老弟…撤掉…周围的…领域…波动…让那些…看着这里的…眼睛…都看清楚…”

“将我…被你…亲手击杀的…模样…放出去…”

“我蛟龙王…要以这…最后的…残躯…再推你…一次…让世人…都看到…你终结了…最后的妖帝…你的功绩…当被铭记…”

玄玉瞬间明白了蛟龙王的深意，他是要以自己的死亡，彻底坐实玄玉“终结妖族之乱”的救世主身份，为他日后推动两族和平，扫清最大的障碍，积累无可置疑的声望！

“蛟叔……”，玄玉喉咙哽咽，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重重地点头，心念一动，周身那隔绝内外的封禁领域，如同冰雪消融般，缓缓散去。

天空中战斗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但那两道悬立在黄河之上的身影，却清晰地暴露在了所有卫星的视野之中。

他们看到，猎帝者玄玉，浑身浴血，伤痕累累。

他们看到，不可一世的蛟龙王，胸膛被洞穿，气息奄奄。

他们看到，蛟龙王最后缓缓闭上了那双带给华夏十几年恐惧的眼眸。

他庞大的身躯，失去了所有力量支撑，开始向下坠落。在下坠的过程中，青光闪耀，他现出了长达数百米的青色蛟龙本体，如同一条失去了生命的山脉，朝着下方干涸的黄河河床，轰然落下。

玄玉默默地悬浮在半空，没有去接。

他遵守了蛟龙王最后的意愿。

就在这时，持续了一天一夜的战斗终于引来了雨云，却又被最后的气息冲散。

雨过天晴。

一缕金色的阳光，顽强地穿透了层层叠叠、尚未完全散去的能量乌云与尘埃，如同舞台的聚光灯，精准地照射在了玄玉身上，以及他下方那条静静躺在河床之上、再无生息的巨大蛟龙遗体之上。

光柱之中，玄玉白发染血，残躯挺立，脸上纵横的伤疤在阳光下显得愈发狰狞，也愈发悲壮，他低着头，看着下方那具庞大的龙尸，金色的眼眸中，终于再也抑制不住，滚落两行灼热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滴落在脚下的虚空中，悄无声息。

阳光温暖，却驱不散他心中那彻骨的寒意与……无尽的孤独。

最后一尊妖帝，伏诛。

持续十余年的妖族之乱，似乎看到了终结的曙光。

但他付出的代价，太大，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