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残烛复燃循金针,星火燎原启新章(2/2)
接下来的日子,对苏晚(老祖宗)而言,是重塑这具残破躯壳、也是艰难整合混乱灵魂的炼狱。
断肠草的余毒在老徐头猛药和自身那微弱神性引导下,一点点被逼出体外。每一次排毒都伴随着剧烈的腹痛、呕吐和虚脱,如同刮骨疗毒。心口那半块阴极残盘如同一个冰冷的黑洞,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死寂寒气,蚕食着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点生机,带来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空洞感。更让她痛苦的是灵魂层面——属于老祖宗那俯瞰众生的冰冷记忆、属于第六世冷宫弃妃的刻骨绝望、属于第七世苏晚的烽火硝烟与未亡之痛,如同破碎的琉璃,在她意识中疯狂旋转、碰撞、试图融合。每一次记忆碎片的冲击,都让她头痛欲裂,精神恍惚。
然而,那缕源自老祖宗本源的淡金神性,虽然微弱,却如同定海神针,在混乱的识海中艰难地维持着一丝清明。它引导着苏晚(老祖宗)下意识地运用起第一世医女的记忆——不仅仅是那救命的金针点穴之术,更有无数调理身体、固本培元的药方和导引之术。
她开始主动配合老徐头的治疗。在神志稍清时,她会用极其虚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报出一些老徐头闻所未闻、却药性搭配极为精妙的方子,或者指点他调整针灸的穴位和手法。起初老徐头将信将疑,但当苏晚(老祖宗)强撑着精神,用那玄奥的手法在自己身上几处要穴推拿片刻,竟真的让一碗汤药的效力提升了数倍后,老徐头彻底震惊了!看向苏晚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狂热,如同看着一座活着的医学宝库!
小月成了苏晚最贴心的看护。她心思细腻,手脚麻利,每日为苏晚擦拭身体,更换药布,喂水喂药。当苏晚因灵魂冲突而陷入噩梦呓语、痛苦挣扎时,是小月温柔而坚定地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安抚,将她从冰冷的记忆深渊中拉回。苏晚(老祖宗)看着这个眼神清澈、充满活力的年轻女子,灵魂深处那属于老祖宗的亘古冰冷,似乎也被这人间最朴实的温暖,悄悄融化了一丝。
宋先生则成了她与外界联系的桥梁和保护伞。他每日都会抽时间来看望,带来外界最新的消息:厉家对外宣称少夫人苏氏“情深义重,追随少帅于地下”,赢得一片唏嘘和虚假的赞誉。厉大帅因丧子之痛(或许更多是失去“炉鼎”的愤怒)而变得更加暴戾,江北局势更加动荡。日寇的铁蹄步步紧逼,神州大地烽烟四起,无数同胞在苦难中挣扎求生。
当宋先生谈及组织在苏北领导农民抗租、工人罢工、宣传抗日救国思想时,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燃烧着坚定的火焰。他谈到牺牲的同志,谈到被压迫的百姓,谈到对未来的希望……每一个字,都如同沉重的鼓点,敲打在苏晚(老祖宗)的心上。
她躺在土炕上,听着窗外桃源村孩童的嬉闹声,听着村民们质朴的交谈,听着宋先生描绘的烽火狼烟和人间疾苦。属于苏晚的那部分灵魂,那留洋归来、追求进步、渴望改变这黑暗世道的热血,在沉寂了许久之后,开始剧烈地跳动!属于老祖宗的那部分意识,虽然依旧带着俯瞰众生的漠然,却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真切地感受到了这凡尘俗世中,蝼蚁般生命的挣扎、苦难与……不屈!
“我……能做些什么?” 一日,当宋先生再次来看望,谈及根据地缺医少药、许多受伤的同志得不到及时救治时,苏晚(老祖宗)用依旧虚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问道。她抬起手,那只曾经点穴自救的手,虽然瘦骨嶙峋,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力量。
宋先生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是单纯的痛苦和迷茫,而是多了一丝属于“苏晚”的坚定,甚至……一丝属于更高存在的、难以言喻的洞察。他沉声道:“阿晚,你的医术……是宝贵的财富!是能救命的!”
老徐头也激动地附和:“对!对!同志!你的手段,神乎其技!若能传授一二,不知能多救多少条命啊!”
苏晚(老祖宗)沉默了片刻。灵魂深处,属于医女的记忆碎片在翻涌。她缓缓点头:“好。”
自此,桃源村简陋的卫生所里,多了一个特殊的身影。
当苏晚(老祖宗)的身体稍微恢复一点力气,能够勉强坐起时,她便开始在小月的搀扶下,来到卫生所。她依旧苍白虚弱,说话声音不大,但那双眼睛却变得异常锐利和专注。
她不再需要老徐头动手。面对痛苦呻吟的伤员(多是反抗压迫或传递情报时受伤的农民、工人),她会用那虽然颤抖却异常稳定的手指,精准地触摸伤处,检查骨骼、筋脉。然后,她会用极其简洁、甚至有些艰深的语言,指导老徐头和小月如何清洗伤口、如何正骨、如何用有限的草药调配出效果最佳的止血消炎药膏。
她的手法,往往颠覆了老徐头几十年的经验,却总是能收到奇效。一个被地主家丁打断了肋骨的农民,在老徐头看来至少要卧床数月,在苏晚(老祖宗)的指导下,用几根削光的竹片和特殊的草药外敷内服,配合她口述的一套极其简单的呼吸导引法,竟在月余后就能下地干些轻活!一个伤口严重溃烂、高烧不退的年轻交通员,在老徐头几乎放弃时,苏晚(老祖宗)让他用煮沸的浓盐水反复冲洗伤口(这在当时被视为酷刑),又用一种极其苦涩、连老徐头都叫不出名字的草药根茎捣烂外敷,配合几处穴位的放血,竟奇迹般地退了烧,伤口也开始收口!
“神了!真是神了!” 老徐头看向苏晚的眼神,充满了近乎虔诚的崇拜。卫生所的名声在根据地内迅速传开,越来越多的伤员和患病的村民慕名而来。
苏晚(老祖宗)坐在简陋的木桌后,脸色依旧苍白,心口的冰冷和灵魂的撕裂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然而,当她看到那些因她的指点而减轻痛苦、重燃希望的朴实面孔时,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她冰冷了无数岁月的灵魂深处滋生。
那不是属于老祖宗俯瞰众生的悲悯。
更像是……属于苏晚的感同身受。
或者说,是一种找到了某种存在意义的……锚点。
她开始更深入地了解宋先生他们的事业。在养病和指导治伤的间隙,她会听宋先生分析局势,听小月讲述村里妇女识字班和互助组的进展,听老徐头痛斥地主老财的盘剥和日寇的暴行。
那些属于第六世冷宫弃妃的绝望,属于第七世未亡人的屈辱,在这些更宏大、更惨烈的苦难面前,似乎被冲淡了。一种更强烈的愤怒和不甘,开始在胸中积聚。这愤怒,不仅仅是为自己,更是为这片土地上无数像桃源村村民一样、在苦难中挣扎求生的人们。
一日,当宋先生带来消息,附近镇上的日伪军又要下乡“清乡”、强征粮草时,整个桃源村都笼罩在紧张和愤怒的气氛中。卫生所里,几个刚刚能下地的年轻伤员,挣扎着要拿起土枪去拼命。
苏晚(老祖宗)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和村民们脸上压抑的恐惧与愤怒。心口那冰冷的残盘似乎也感应到了外界紧张的气氛,微微震颤着。
她收回目光,看向桌上摊开的一张简陋的苏北地图,那是宋先生留下的。她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淡金微芒,缓缓点在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隘口。
“此处,” 她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冷静,“山势回环,形如口袋。若提前一日,以火油、硝石混以湿柴枯叶,堆积两侧。待敌入瓮……”
她抬起眼,看向震惊的宋先生和老徐头,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属于老祖宗的冰冷智慧与属于苏晚的坚定火焰,在此刻奇异地融合。
“……关门打狗,可全歼此獠。”
房间里瞬间陷入死寂。
宋先生看着地图上那个不起眼的隘口,又看看苏晚(老祖宗)那苍白却异常笃定的脸,心脏狂跳!这个计划,大胆、狠辣,却有着惊人的可行性!这绝非一个留洋归来的千金小姐能想到的!这眼光,这布局……更像是……久经沙场、洞察天机的……帅才?
“阿晚……你……” 宋先生的声音带着巨大的震撼。
苏晚(老祖宗)没有解释。她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感受着心口那冰冷的残盘和灵魂深处依旧混乱的记忆碎片。窗外,风声呜咽,仿佛第八世废土的悲歌已在遥远的地平线上隐隐传来。
但在桃源村这间简陋的卫生所里,在苏北这片燃烧着抗争烽火的土地上,第七世的“未亡人”苏晚,正以天地老祖宗那缕复苏的神性为引,以凡人的躯壳为舟,艰难地、却无比坚定地,踏入了这场属于凡尘蝼蚁的、改天换地的洪流之中。
手腕上,那道血玉镯留下的深紫色烙印,如同一个耻辱的伤疤。心口,那半块冰冷的阴极残盘,依旧是无形的枷锁。
但此刻,她的眼中,已不再只有自身的痛苦与宿命的深渊。
更有了这片土地上,需要被守护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