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新生序章与无声的牵挂（2/2）

吃过早饭，她被带到了院子里。一辆普通的吉普车已经等在那里。顾怀远没有出现。

负责送她的，依旧是昨晚营救她的其中一名队员。他接过她的行李包，放上车，然后为她拉开车门。

“走吧，沈青同志。”他换了一个称呼，语气平常。

沈青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待了不到十二小时的临时避难所，然后弯腰钻进了吉普车。

车子驶出农机站，驶上颠簸的土路，朝着火车站方向而去。窗外，是南方冬日清晨特有的、灰蒙蒙的天空和湿润的田野。一切熟悉的景象都在飞速倒退，如同她正在告别的过去。

火车站依旧喧嚣拥挤。送她的队员帮她买了站台票，将她一直送到硬座车厢门口。

“一路顺风，沈青同志。”队员将行李递给她，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算是温和的表情，“保重。”

“谢谢，你们也保重。”沈青低声道谢，接过行李，转身踏上了车厢。

她找到自己的座位，是靠窗的位置。将行李放好，她静静地坐下，目光投向窗外。

月台上，送行的人群熙熙攘攘，拥抱，叮嘱，挥手。她的目光掠过人群，没有搜寻，也没有期待。她知道，不会有人来送她。那个唯一可能来的人，有着更重要的战场，和必须保持的距离。

汽笛长鸣，列车缓缓启动。站台、城市、熟悉的风景，被一点点加速甩在身后，最终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沈青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速变换的、越来越陌生的景色，心中一片空茫。像一棵被连根拔起的植物，即将被移植到一片完全未知的土壤。

她不知道西南三厂是什么样的，不知道那里等待她的是怎样的工作和生活，更不知道，“信天翁”和“水鬼”的阴影，是否真的会随着她的消失而彻底远离。

旅程漫长而枯燥。她闭着眼睛，却无法入睡。过去的片段不受控制地浮现，与对未来的茫然交织在一起。

她想起了顾怀远给她的那支钢笔，想起了笔帽内侧那个细微的星辰刻痕，想起了他说的“保护好自己”，想起了他在仓库救援时沉稳的身影，想起了他递给她新身份文件时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

一种细微而持久的酸涩，在心口蔓延。那是一种被理智强行压抑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悸动与牵挂。他们像是两条短暂交汇的航线，在完成各自的使命后，又奔向不同的、遥远的星辰。

她知道，或许此生再无相见之日。

几天后，列车终于抵达了西南的省城。又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汽车行程，当她看到那片隐藏在大山深处、戒备森严的厂区，看到门口挂着“红星第三机械制造厂”的牌子时，她知道，新的人生，真的开始了。

有厂办的工作人员接待了她，态度客气而疏离。她被安排住进了厂里的单身宿舍，条件比红星机械厂的筒子楼要好一些，干净，但也同样简陋。

第二天，她到技术科报到。科长是个面容和善但眼神锐利的中年人，简单问了问她的情况，便将她分配给了一位姓吴的、头发花白的老工程师做助手。

吴工话不多，技术严谨，带着老一辈技术员特有的执拗和认真。他并没有因为她是新来的“高中生”而轻视她，交给她的工作虽然基础，却要求一丝不苟。

沈青（林晓怼）收敛起所有的锋芒和过往，将自己完全沉浸在“沈青”这个角色里。她认真地整理图纸，仔细地记录数据，虚心地向吴工和车间老师傅请教。她像一块干燥的海绵，努力吸收着这个新环境里的一切知识，也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人和事。

这里的气氛与红星机械厂不同，更加封闭，也更加紧张。每个人似乎都谨言慎行，带着一种属于保密单位的特有警觉。她不知道这里是否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暗流，但她告诉自己，现在的她，只是沈青，一个普通的、努力工作的见习技术员。

日子在忙碌与平淡中一天天过去。她逐渐熟悉了新的环境，新的工作。偶尔在深夜，她会拿出那支已经恢复普通的黑色钢笔，在灯下静静地看着，指尖拂过笔帽上那个几乎看不见的刻痕，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段冰冷与炙热交织的岁月里，一丝遥远的、沉默的温度。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抵达西南三厂不久后，一场针对“水鬼”及其境内网络的全面收网行动，在多个城市同时展开，战果显着。而那个代号“青苗”的档案，也被顾怀远亲手封存，标记为“任务完成，光荣退役”，放进了绝密档案室的最深处。

他站在档案室的窗前，望着北方沉沉的夜空，指间夹着一支烟，久久未动。烟灰积了长长一截，最终，无声地断裂，坠落。

新的篇章，在西南的深山里，悄然掀开。而过去的波澜，似乎正随着时间，慢慢沉淀为历史档案中一行行冰冷的铅字，和当事人心底，一道永不磨灭、却也永不提及的印记。

远山的雾气渐渐弥漫开来，笼罩了这片寂静的厂区，也笼罩了所有深藏于心的往事与牵挂。前路依旧漫长，而属于“沈青”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