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哥的心结(2/2)
渴望吗?是的,他渴望。渴望到恐惧,恐惧到逃避,逃避到用一层又一层的伪装将自己包裹,最终连自己都忘了那份渴望的存在。
手机亮起,是导演发来的消息:“浅哥,明天那场感情戏,编剧又改了一稿,你看看要不要再调整一下?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删减一些亲密镜头...”
那是一部爱情片,周浅在其中饰演一个因童年创伤而无法去爱的男人。开拍以来,所有的感情戏他都卡壳,尤其是需要表现内心脆弱和渴望的镜头,他总是本能地退缩。导演已经快要放弃,准备大幅删减感情线。
周浅盯着那条消息,许久,回复道:“不用改。明天我会演好。”
发送完,他关掉手机,走进浴室。镜子里依然是那张完美但空洞的脸,但有什么东西开始松动、龟裂、剥落。
第二天下午,片场。
“《逆光》第47场第3次,A!”
打板声落下,周浅站在布景的窗前。这场戏是男主角在雨夜向女主角剖白内心,是全片的情感高潮。前两次拍摄,他都在关键时刻僵住了,情感无法到位。
雨水效果从上方洒下,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衬衫。他对面的女演员已经入戏,眼中含泪,等待他的台词。
周浅开口,声音是剧本要求的平稳:“我从来不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因为我从来...”
他说到这里,忽然卡住了。导演在监视器后皱起眉,准备喊“卡”。
但周浅没有停。他想起了昨晚怀中那个柔软的婴儿,想起那双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想起那个直接说出他内心最深处渴望的声音。
“因为我从来...”他的声音开始颤抖,那不是表演,那是真实的情感在奔涌,“从来不敢去相信,有人会爱我这样的人。”
女演员愣住了,这不是剧本上的台词,但情感如此真实,让她本能地接戏:“为什么不信?”
“因为...”周浅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混着人工雨水,滚烫得吓人,“因为如果连我自己都不爱自己,又怎么敢奢望别人的爱?”
全场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完全脱离剧本却震撼无比的表演震慑住了。
周浅继续说着,那些话不再是台词,而是他三十多年来从未说出口的独白:“我演过英雄,演过情人,演过所有人们向往的角色。可脱下戏服,我只是一个害怕拥抱的胆小鬼。我渴望光,又恐惧光会照见我所有的残缺...”
他的哭泣不是表演技巧中的啜泣,而是成年男人崩溃的、压抑太久的痛哭。那不是影帝周浅,那只是一个终于敢承认自己渴望被爱的、伤痕累累的灵魂。
“卡!”导演的声音是颤抖的,“完美...太完美了...”
但周浅没有停。他蹲下身,在人工雨水中蜷缩起来,继续哭泣。女演员怔了片刻,然后走上前,不是按剧本拥抱他,而是蹲下来,轻轻拍着他的背。
那是人类对另一个人类最本能的慰藉。
许久,周浅终于平静下来。他站起身,浑身湿透,眼眶红肿,脸上却有一种奇异的释然。
导演冲过来,激动得语无伦次:“浅哥,这...这简直是神级表演!你是怎么做到的?”
周浅接过助理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脸,然后望向窗外真实的天空,轻声说:“我只是...终于敢诚实地面对自己了。”
那天深夜,周浅再次来到医院。病房里只开了一盏小夜灯,何粥粥和周深都睡了,婴儿床里,小侄女也正熟睡。
周浅轻轻走近,俯身看着那张小小的睡脸。许久,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谢谢。”
睡梦中的婴儿,嘴角似乎微微上扬,做了一个甜美的梦。
周浅走出病房,手机震动,是经纪人发来的消息:“《逆光》导演刚才联系我,说你的表演是‘十年难遇的震撼’,还问你是不是经历了什么重大转变。”
周浅没有回复。他坐进车里,却没有发动引擎,只是静静坐在黑暗中。
然后,他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一个尘封多年的号码。那是他母亲——那个在他童年大部分时间缺席的女人的号码。
他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很久,然后,按下了拨打键。
电话接通了,那端传来一个迟疑的女声:“喂?”
周浅深吸一口气,声音平静而坚定:“妈,是我。明天有时间吗?我想...和你吃顿饭。”
挂断电话后,他启动车子,驶入夜色。后视镜里,医院大楼逐渐远去,而他前方的路,似乎终于有了一点微光。
那束光很微弱,但确实存在着——就像《星空》里,那个孤独的宇航员最终看到的地球的光芒,微小,温暖,足以引领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