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终点亦是起点（1/2）

燕京，紫禁城，钦天监观星台。

这是整座皇城的最高点，亦是这方天地间，距离苍穹最近之处。历经战火，其上的琉璃瓦多有残破，朱漆栏柱也斑驳开裂，但高台依旧，石阶依旧，其视野的开阔与俯瞰天下的气势，也依旧。

此刻，夜幕已深，星河浩瀚。远处城池的点点灯火，在夜风中明灭不定，映衬着下方大片尚未清理的废墟阴影，如同沉睡巨兽身上新愈的伤痕。更远处，是深邃无垠的黑暗，那里是未被征服的南方，是依旧混乱的天下。

卡布与何粥粥并肩立于高台边缘，都没有说话。晚风猎猎，吹动着何粥粥素雅的宫装裙裾与卡布黑色的军呢大衣下摆，也卷来硝烟散尽后，泥土、焦木与一丝隐约血腥混合的气息。这是战争的味道，也是新生的气息。

他们刚刚从一场冗长、激烈却又无比重要的军政会议中抽身。如何安抚惊魂未定的百万燕京百姓，如何处置堆积如山的俘虏与降官，如何整编迅速膨胀的军队，如何将新政推行至这片刚刚光复、百废待兴的北方核心之地，如何应对南方小朝廷与各地军阀必然的反应，如何重建被战争摧毁的生产与秩序……千头万绪，如同一张密密麻麻、沉重无比的巨网，压在新生的“复夏”政权肩头。

但此刻，站在这天地之间，俯瞰这满目疮痍却又重归故土的都城，一种奇异的宁静，压倒了所有的疲惫与纷繁。

“看，”何粥粥轻轻抬起手，指向东南方向依稀可辨的轮廓，“那是正阳门大街。小时候，父皇……曾带我从那里回宫，街道两旁，商铺林立，人声鼎沸，糖葫芦的香气，能飘出好远。”她的声音很轻，带着遥远的追忆，也有一丝物是人非的怅惘。

卡布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里如今只有黑暗与寂静，以及几处尚未熄灭的零星火光。“会再有的。”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会比以前更繁华，更热闹。会有新的商铺，新的学堂，新的工厂，新的医院。人们不再担惊受怕，孩子们可以安心在街上奔跑，糖葫芦的香气，会飘满每一条街巷。”

何粥粥转过头，星光落在她清澈的眸子里，映出点点晶莹。她没有问“真的吗”这样的傻问题，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上面有风霜，有疲惫，更有一种近乎磐石的沉静与力量。就是这个人，带着她从新月城那个小小的山谷起步，一路披荆斩棘，血战连连，将不可能变为可能，将倾覆的华夏乾坤，一点点，重新扳正。

“卡布哥哥，”她轻声唤道，这个久违的、带着依赖的称呼，在此刻此景下，自然而然地流露，“我们……真的做到了。把胡虏赶出去了，把燕京夺回来了。”话语中，有骄傲，有释然，更有一种沉甸甸的、近乎虚幻的真实感。

“嗯，”卡布应了一声，目光依旧投向深沉的夜色，仿佛要穿透那黑暗，看到更远的未来，“但这只是第一步。把房子从强盗手里夺回来，只是开始。打扫干净，修缮破损，让里面的人重新安居乐业，让这个家重新变得坚固、温暖、富足，甚至比以前更好……那才是真正艰难的开始。”

他顿了顿，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我们赶走了一个腐朽暴虐的旧主人，但我们自己，绝不能成为下一个。燕京的光复，不是终点，而是起点。是旧时代的终结，也是我们承诺的新时代的真正开端。”

何粥粥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点了点头，眼中那丝怅惘渐渐被坚毅取代：“我明白。父皇……前朝之失，在于民不聊生，在于上下隔绝，在于固步自封。我们既以‘复夏’为号，以‘解民倒悬’为誓，便当时时警醒，刻刻不忘。这江山，是千万将士用血肉打下来的，更是天下亿兆生民，用他们的苦难与期盼托付给我们的。治理天下，远比打下天下更难。”

“所以，”卡布收回目光，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如刀的光芒，“接下来的路，不会比战场上更容易。我们要面对的，是盘根错节的利益，是积重难返的陋习，是藏在暗处的敌人，是天下人灼灼的目光。我们要建立的，不是一个换汤不换药的‘新朝’，而是一个真正能让百姓吃饱穿暖、能让英才尽展其能、能让华夏重新挺直脊梁、傲立于世的……全新国度。”

“我知道。”何粥粥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只有一种并肩而立的坦然与决心，“你在前方，扫清六合。我在后方，安抚黎庶。你有你的钢铁洪流，我有我的笔墨算盘。我们……一起。”

没有海誓山盟，没有儿女情长。寥寥数语，却是最深的理解，最坚定的盟约，是共同走过血火、并将继续面对未来无数惊涛骇浪的、无需言说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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